店铺里的空气,像是被过滤了一遍。
虽然依旧混杂着灰尘和老旧物品的霉味,但那股子浸入骨髓的阴冷和恶意,已经荡然无存。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门口那个像一滩烂泥般瘫软的邪术师,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南良走到那家伙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肋骨,发出“梆梆”的闷响,像是上好的猪肉。
“喂,死透了没?没死透就给老子滚起来回话。”他的语气,就像在跟路边一条懒狗说话。
那邪术师浑身一颤,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阵法反噬,几乎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更重要的是,他与那些阴邪之物的联系,被南良那霸道的力量和我的精准一击,彻底斩断了。
现在的他,比一个普通人还要虚弱。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双腿还在打颤。
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我所有的精气神,我走到南良身边,看着地上这个之前还不可一世的家伙。
他抬起头,那张惨白的脸上沾满了黑色的血污和尘土,曾经阴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动物般的恐惧。
他看着南良,就像老鼠看见了猫。
“大……大爷……饶命……”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我……我只是个办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南良嗤笑一声,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从地上提了起来。
“老子的酒壶,一百二十年的老坑货,就这么让你给震碎了,你跟老子说你不知道?”
“我赔!我赔!”邪术师涕泪横流,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把所有钱都给您!求您高抬贵手……”
“钱?”南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老子像是缺钱的人吗?”
他松开手,任由那颗脑袋“咚”的一声砸回地面。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枚……嗯,一枚看起来锈迹斑斑的铁钉。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南良把玩着那枚铁钉,慢悠悠地说道。
“就是对人体的穴位,略懂一二。”
“比如说,这‘肩井穴’,一钉子下去,半身不遂。”
“这‘哑门穴’嘛,顾名思义。”
“哦,还有个好地方,叫‘会阴穴’,据说关系到人一辈子的幸福。”
“你说,咱们从哪个开始试比较好?”
那邪术师的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裤裆处迅速地洇开了一片深色的水渍,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他彻底崩溃了。
“早这样不就完了。”南良嫌恶地皱了皱眉,将铁钉收了起来,“非得逼老子跟你讲道理。”
我站在一旁,看着南良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威胁恐吓,心里竟生不出一丝同情。
这家伙刚才引动我心魔的时候,可没半点手软。
“你是谁?逆命阁的什么人?”我开口问道,声音还有些虚弱。
“我……我叫刘丧……”邪术师哆哆嗦嗦地回答。
“我不是逆命阁的正式成员……我只是……只是外围的‘清道夫’,负责……负责处理一些杂活。”
“杂活?”南良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碾了碾。
“啊!”刘丧发出一声惨叫。
“就是……就是灭口、报复、制造意外,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针对王叔的袭击,是谁指使你的?”我追问。
王叔就是这家古董店的老板,一个和善的老人,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忘年交,逆命阁竟然会对他下手。
刘丧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他犹豫了一下,南良的脚尖又加重了力道。
“是……是‘星使’大人的警告!”他尖叫道。
“大人说……说您……您最近有所动摇,这是给您的一个提醒……警告您不要有别的想法!”
我的心猛地一沉,动摇?
我之前确实怀疑过自己走上这条路到底是对是错,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去对抗逆命阁这种庞然大物。
那种无力感,几乎将我吞噬。
没想到,我内心深处仅仅一丝的动摇,竟然被他们如此清晰地洞悉,并且立刻用如此恶毒的方式,降下了惩罚。
他们不是在惩罚我,他们是在惩罚我身边的人,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我早已没有退路。
“星使是谁?”
南良的声音冷了下来,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寒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刘丧哭喊着。
“我们这种‘清道夫’,根本没资格见到星使大人,所有的指令,都是通过……通过这个东西下达的。”
他用还能动的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黑色的玉牌,递了过来。
那玉牌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质地非玉非石,入手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从万年冰川里挖出来的玄冰。
玉牌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只有中心位置,刻着一个极小扭曲的星辰符号。
我接过玉牌,就在指尖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我的手臂钻了进来。
我的眼前,猝然闪过一幅画面:
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两旁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巷子尽头,有一棵巨大扭曲的槐树,它的树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像是被鲜血浸泡过的暗红色。
槐树的枝丫张牙舞爪,如同鬼魅,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缓缓摇动。
画面一闪即逝,但那棵血色槐树的形象,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这是什么?”我强压下心头的不适,问道。
“是‘星语牌’……”刘丧有气无力地回答。
“只能单向接收指令,指令会以……以画面的形式出现,我只知道,最近几次的指令,好像都和……都和一个叫‘血槐巷’的地方有关……”
血槐巷。
这个名字,和我刚才看到的画面,瞬间对应上了。
“血槐巷在哪?”南良追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具体位置……”刘丧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只知道,它在……在城西的老城区,传说那里是以前的乱葬岗,邪门得很……我们这种级别的,根本不敢靠近……”
南良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最后,他收回了脚。
“滚。”
刘丧如蒙大赦,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地向店外爬去,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就这么放他走了?”我有些不解。
“一个废人而已,留着也没用。”南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杀了他,反而会沾上一身骚,逆命阁有的是办法追踪到我们。”
“现在,他这条命,比死了更有用。”
“逆命阁的人会知道,他任务失败,而且泄露了消息!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我瞬间明白了,逆命阁为了封口,一定会处理掉刘丧。
而他们处理“叛徒”的方式,绝对会留下痕迹,这等于是在逼逆命阁自己露出马脚。
南良这家伙,嘴上骂骂咧咧,心思却比谁都缜密。
他走到那堆破碎的酒壶碎片前,蹲下身,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肉痛的表情。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吹了吹上面的灰。
“妈的……绝版了啊……”他低声嘟囔着,然后把那块碎片塞进了怀里。
我看着手中的黑色玉牌,它依旧冰冷,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
血槐巷,星使。
线索中断的地方,似乎又重新接上了。
只是这一次,线索的另一头,连接着的是一个更深邃、更危险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