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集团董事长办公室，就在地下基地的最底层，再往下就是空间达1000多亿立方米，与青海湖大小相当的量子计算集群，也是新灵境系统的计算核心，而旧系统的计算核心却在千里之处的内蒙古——旧式计算设备对环境温度、湿度还有地质稳定性的要求更高一些。
与复古社区的人文视感或拯救者基地的金属实用截然不同的中，这里的一切仿佛是绝对的未来。
四面墙壁并非实体，而是无缝衔接的巨型曲面显示屏，此刻正以极低的亮度流淌着整个灵境系统的动态数据流，幽蓝的光晕为房间提供了基础照明，也让空气显得格外冰冷沉寂。一张巨大的暗色合金办公桌悬浮在房间中央，下方没有任何支撑，只有微弱的反重力光芒闪烁。桌面上除了几个全息投影交互界面外，空无一物。
整个办公室中，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是桌子左侧边缘摆放的两部实物电话。老式的拨盘造型，通体呈现出一种庄重甚至刺目的红色，与这个充满科技感的环境形成一种突兀而诡异的对比。这是直通最高决策层和某些特殊部门的专线，它们的“落后”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象征。
此时此刻，赵承业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像是被按到了暂定键。
李健就站在那张悬浮的办公桌前，桌上还放着一摞厚厚的纸质报告。他双手随意地抱在胸前，身体站得笔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端坐在桌首的赵承业。
那目光中没有下属对上位者的敬畏，也没有愤怒，更像是一个解剖专家在审视一具需要厘清死因的标本。
赵承业，这位集团的掌舵人，脸上往常的温和与从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与疑惑，他没有回避李健的目光，在沉默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后，终于还是先开了口：“李健！李老师……就我所知，你没有权限到这里来，既然来了，有话说吧！”
李健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坦然。“赵董的仿生卫士，并没有阻止……”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以为权限这东西已经不再重要了，所以借此机会，过来看看赵董。”
“来都来了，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赵承业压住翻涌的思绪，那一种平日里带着的气场仿佛一瞬间又回来了，毫不掩饰的开口说道：“是为了复古社区的事吧？”
李健点点头，面色依然淡定如常：“赵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杀人这种事，从‘大洪水’结束至今，这还是第一次……”
赵承业听罢，嘴角不屑的翘了翘，身体往后一仰，“李老师，我没工夫听你说这些！”
“咱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人，人类从得到永生技术开始，一切法律就失去了意义，我能理解……”李健不等赵承业招呼，自己拉了把悬浮座椅，直接坐了下来。
“你是想审判我？还是觉得苏-05的事情是我指使的？”赵承业有些不耐烦的回道，脸色很是难看。
“都不是！赵董。我是来帮你的……”李健笑了笑，将桌上的报告往赵承业身前推了一下，“这些年来，卡尔任务中的纰漏，都是我来弥补的，赵董不妨看一看……”
赵承业没有看报告，反而饶有兴致的盯着李健，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用卡尔是无奈之举，这个人性格顽固又极端自信，但好在他对立于复古派和改良派，在研究院死死控制的基地之中，除了他，好像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作为一个嵌入于拯救者团队的钉子，他是第一人选，另外！他还算听话。
“有权限命令仿生卫士开枪的人，恐怕只有你、杨柯还有卡尔了吧？“李健说着，抬手指着赵承业面前还没来得及盖上的紧急按钮，笑了笑，“显然不是你，集团会议上已经取得进展，这个时候冒然与复古社区直接冲突，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赵承业对李健开始有些好奇。
“也不可能是杨柯，这么多年以来，我对他还是了解的，启动新系统对他来说，不过是逃避家庭问题的一条出路而已……”李健见赵承业没有拒绝的意思，便继续说道：“卡尔在一个多小时前回到了基地，他没向你汇报吧？”
赵承业不动声色的看着李健，眼神却不经意的跳动了片刻。
“从他第一天进入拯救者团队，姜浪就一直妨着他，还让我监视卡尔，我想信，桌子上，报告里的东西，姜浪也一清二楚……”李健缓缓说着，随后猛然起身，双手拍在桌面上，对赵承业说大声恳切的说道，“您得相信我！”
赵承业被李健180度翻转的态度所吸引，身体前倾两手紧扣，双肘抵到桌面上，笑道：“李老师想让我怎么相信？” 言语间还带着一丝警惕。
“您有想过，唐总为什么偏偏在这几天身体不适吗？”李健话锋一转说道：“大家都清楚，一旦新系统启用，旧系统被抛弃只是时间的问题，复古派跟集团的矛盾会进一步激化。对待这件事情，想必他也没什么办法，反倒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丢到您的手上……”
“看来李老师是想到什么办法了！”赵承业嘴角微翘，对李健的态度有很大的转变。
“是时候做个取舍了！” 李健点点头，冷冷说道：“当年汉景帝杀晁错，平复七国怒火，曹操杀王垕来稳定军心，总得有人背这个锅，而这个人肯定不能是您！”
赵承业没有开口，只是定睛看着李健。
“杨柯做事，是有些偏执，但还算有度。而卡尔……”李健见赵承业没有反驳，便继续说道：“卡尔是个愚蠢的疯子！”
“还不仅这些。仿生卫士的权限一定是他修改的，就我所知，杨柯夫人的事，也与他有关。” 说着李健把面前的报告又往前推了推， “还有，姜浪已经回到基地，还带着被卡尔丢入秘境的王天放……”
“唉！”赵承业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身体微微前倾，“我怎会不知道，这些年，他确实有些过分了！背着集团，做了不少疯狂的事情……”
李健的话其实正中赵承业的心思，他知道已经到了需要弃车保帅的时候，杨柯与卡尔被授权数据中心，一方面方便自己对基地的控制，更重要的是，做一个合格的背锅侠。倒是李健的举动让他很是没有想到。
见赵承业神情缓和，李健趁热打铁，“赵董，杨柯与卡尔之间如果选择的话，我建议卡尔……”
赵承业闻言，佯装纠结的双手揉了揉脸，没有急着开口。
李健明白他的意思，假装不解的问道：“我知道赵董不忍心，做这个选择想必很是痛苦，但不明白的是当初赵董为何选择了他？”
“李老师，你相信直到今天，还有人信仰宗教吗？”赵承业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话不对题的反问了一句。
“什么？”李健听的一头雾水。
“整个基地几乎都是研究院的人，那个时候，我更愿意相信一个有信仰的教徒，有时候最原始的方式才是最直接有效的，他曾对着他的主发誓，会效忠集团！”说完赵承业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健。
宗教这个已经消失经久的词汇，乍一出现，的确让李健吃了一惊。他不能理解在一个科技极度发达，人类已经本质上永生的时代，还有这种古代精神产物的追随者。更不能明白，这些宗教分子在当下的世界中，想从他们的主那里，得到些什么。
不过眼下李健可以清晰的觉察到，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不敢想信，他竟然是个教徒！不过如果让他在那个所谓的主，和集团之间来选择的话，我相信他不会有半分犹豫和迟疑的抛弃集团！”李健站直身体，取下左臂上的拯救者终端，沿着桌面推到赵承业面前，神态坚定的说道：“所以那个誓言，远没有这个来的真实！”
“确实！他发誓时右手按在胸口，眼神异常虔诚，不像是对集团的忠诚，更像对某种信仰的承诺”，赵承业满意的看着李健，他知道拯救者都有自己单独的意识备份，不依赖于数据中心的存档，李健把这个交出来，相当于是将自己的性命直接让给了自己，相比较一个空口承诺，李健更为激进。
“李老师，我再给你个机会，如果我告诉你，卡尔的宗教信仰是我植入的话……你可以再选择一次！”赵承业双手扶在下巴上，身体前倾，笑着对李健说道：“说到底，我更愿意相信一个有信仰的人，杨柯？他心太软了！”
李健闻声背后一阵发凉，思索了片刻，回道：“不管怎么说，卡尔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这倒是！”赵承业没有反对。
“其实也无所谓，这么多年的拯救者任务，我看似从系统中救出过很多人，但自己清楚，真正意义上被救出的，却一个也没有，拯救者这一套东西，早就不再相信了。文明总在随着科技的发展而进步，那些冥顽不化的教条，成了阻碍人类发展的最大绊脚石！只要能叫醒那些沉睡的人，别的都没什么关系！”李健叹了口气，肃然说道，他心里知道，既然赵承业跟他交了底，那自己就没有任何机会不做表态，而离开这里。
“好！实话说，杨柯经常在我面前提到李老师，也好！”赵承业点点头，赞叹之意，溢于言表，“难得有机会跟李老师如此长谈，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由李老师辛苦一下，一切以大局为重，集团的任命随后就到……”
这个时候，赵承业桌上的专线电话突然响起，却被他抬手挂断。
“李老师，你觉得现在是开启系统的时候了吗？”赵承业斜睨着李健，缓缓说道。
李健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必须立刻开启！姜浪带回王天放是一个变数，现在还多了个姜流，他也已经醒了！我总觉得这小子有些不简单，不知道会搞些什么动作……”
“好！”此时电话声再次响起，赵承业干咳了几声，李健会意的退出办公室。
见李健已经离开，赵承业抬手拿着李健的拯救者终端，满意的笑了笑，继而接起电话，“……我都知道了，新系统必须立刻开启，有人会去帮你善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