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老旧的玻璃窗，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气味，以及一种属于周末下午的宁静倦怠。
夏日月第无数次对着面前的物理错题本皱起眉头，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着点点。另一侧，江星辰刚刚合上一本厚厚的英语习题集，略显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们周末固定的图书馆自习已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
“休息十分钟。”夏日月小声提议，像是终于找到了放下令人头疼的物理的正当理由。
江星辰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水。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从笔记本夹层里抽出一张略显褶皱的草稿纸，拿起笔，低头专注地写画起来，眉头微蹙，神情是月在他钻研物理难题时都少见的认真与沉浸。
夏日月有些好奇。她悄悄瞟了一眼，本以为那又是哪道复杂的理科推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行行流畅舒展的字迹。那不是演算，而是一段段零散的句子。
「公交车窗上的雨痕，把世界切割成模糊的色块。她坐在倒数第二排，像一座沉默的岛屿。」
「记忆是有重量的。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年复一年，在心底凝结成无法消融的冰川。」
「我们追逐星辰，或许只是因为畏惧脚下的阴影。而月光，是黑夜温柔的抗争。」
夏日月的英语很好，语文也不差，但她向来对过于抒情和冗长的文字缺乏耐心，更喜欢理科那种清晰直白的逻辑语言。可此刻，这些散落在草稿纸上的句子，却像一颗颗小石子，精准地投掷进她心里的湖面，漾开细微的涟漪。它们简洁，却有画面；它们感性，却不矫饰，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核心的穿透力。
她看着江星辰——这个被理科折磨得焦头烂额、被母亲高压政策逼得喘不过气、在她印象里似乎总与公式定理捆绑在一起的男生，笔下竟流淌出这样细腻而富有哲思的文字。
“这是什么？”夏日月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手指指了指那张草稿纸。
江星辰似乎被惊扰，笔尖一顿，下意识地想用物理书盖住草稿纸，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停住了。他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羞赧的神色，与平时那个要么冷淡要么故意犯贱惹她的江星辰判若两人。
“没什么，”他声音有点干，“随便瞎写的。”
“这可不是‘瞎写’，”夏日月拿起那张纸，又仔细看了看，“‘月光是黑夜温柔的抗争’...写得很好啊。你还有这本事？”
江星辰推了推眼镜，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语气有些自嘲：“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文科在这个时代不吃香。”
“怎么会？”夏日月放下草稿纸，很认真地看着他，“这是一种天赋。我就写不出这种东西。”她顿了顿，想起他惨不忍睹的英语作文和那些干巴巴的阅读理解答案，“但你好像...语文成绩并不突出？”
“嗯。”江星辰低低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草稿纸的边缘，“选了理科之后，花在语文上的时间就少了。阅读理解的那些套路，总摸不准；作文嘛...”他苦笑一下，“好像那些真正想写的东西，和考试要求的不是一回事。分数也就那样，不上不下。”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句子上，眼神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像是珍爱，又像是无奈。“只是有时候，一些念头冒出来，不写下来就不舒服。算是一种...习惯吧。”
夏日月忽然明白了。他并非没有文科的才华，只是这种才华被现实的抉择和考试的框架压抑了，成了一种隐秘的、甚至被他本人视为“无用”的爱好。就像她被落下的理科课程暂时掩埋了的逻辑天赋一样。
“我觉得这很棒，”夏日月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惊喜，“真的，江星辰。你喜欢写，就应该继续写下去。这和你学文学理没关系。”
她拿起他手边的物理笔记，又指了指那张写满句子的草稿纸：“你看，你能从冰冷的公式里看到美，也能用文字表达出那么细腻的感觉，这多难得？理科锻炼逻辑，文科滋养感知，它们本来就不该是完全割裂的。”
江星辰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他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直接而坚定的肯定，尤其是来自平时看起来更“务实”的夏日月。
“可是...时间精力就那么多，顾此难免失彼。”他道出了最现实的困境。
“那就慢慢来，”夏日月的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语文底子在，提分比英语容易多了。以后周末，你教我物理，我...我帮你看看语文？虽然我可能不懂那些高深的文学理论，但我可以当读者，告诉你哪些文字能打动人。你就保持这种...嗯，这种浪漫的感觉，再稍微结合一下应试技巧，肯定没问题！”
“浪漫？”江星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的评价。
“对啊，”夏日月用力点头，指着那句关于月光的话，“这不就是理科生的浪漫吗？”
阳光偏移了几分，落在两人之间，空气里漂浮的尘埃仿佛都变得清晰而缓慢。图书馆里依旧安静，只偶尔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江星辰看着眼前神情认真、努力想安慰鼓励他的女孩，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好。”他说，“那就...试试。”
他重新拿起笔，但这次没有继续写那些句子，而是翻开了夏日月的物理错题本，指尖点在她刚才纠结的那道题上。
“这里，”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温度，“受力分析少了一个点。你的逻辑没问题，只是基础知识点有漏洞。我们把它补上。”
夏日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的默契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他们各自有着错位的天赋，在现实的夹缝中挣扎，却在此刻，意外地为彼此点亮了一盏微小的灯。
他教她厘清物理的逻辑，她则想守护他文字里的浪漫。
这或许就是他们彼此治愈、共同前进的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