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明去铁路局拿合同的时候，给孙大鹏塞了二十万现金，说这边已经谈好了一个大客户，为了节约时间，要先去拆火车。
二十叠崭新的钞票，就这么码在孙大鹏的办公桌上，像是一座小小的山。孙大鹏凑到钞票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一叠钞票轻轻刮开，伴随着沙沙的轻响，孙大鹏的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小高啊，说出来不怕你笑，别人都喜欢闻什么法国香水味、南美雪茄味，但是我这个人不一样，我就觉得钱的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
孙大鹏依依不舍地将钞票收进办公桌下的保险箱，然后继续说道：“我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在枕头旁边放两摞新钱，闻着钱味儿，就好睡了，比什么安眠药都管用！”
接着，孙大鹏一脸严肃的对高志明说道：“拆火车这件事儿，谁来问，我都不知道，你这边抓紧把款项结了，别出什么问题，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高志明连声说好，等到走出机务室的大门，他脸上的笑脸立刻变成阴沉的冷笑。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高志明拿着授权书，带着阿飞和小弟们来到站点，将三列火车拆分后装上赵经理的拖车。
“这生意就这么成了？”阿飞看着拖车远去，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迷茫。“俺的公司真的开起来了？果然，谈生意这个活儿还就得交给阿明你。俺要封你做经理！”
回到市区，阿飞和小弟们嚷嚷着要去大排档吃烧烤，要去洗脚，高兴得大喊大叫。
“阿明，走，俺们今天也去潇洒一把！”阿飞揽着高志明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坐在般阳的街头，这群小混混们举着酒瓶互相敬酒，脸上带着扬眉吐气的笑容，嘴里说着要给自己和家里人买这买那。
看着畅想未来的他们，坐在旁边的高志明心里却只有一片死寂。
阿飞是里面疯得最厉害的那一个，大排档旁边的街上有个背着吉他的小姑娘沿路卖唱，在一众小弟的起哄下，阿飞接着酒劲冲上去，一把搂住小姑娘，往人脸上就是吧唧一口，小姑娘看年纪还不到二十，被阿飞的举动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哭什么哭，哥是大老板，有的是钱！”阿飞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扔给小姑娘，然后一把抢过话筒，唱起了《海阔天空》。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跑调的粤语，把酒桌上的人笑得东歪西倒。
三天后，高志明收到岳山机械有限公司的尾款，二百八十四万。收到银行信息的同时，高志明的车牌也下来了，当他去4S店取车的时候，按捺不住的阿飞给他打了个电话。
“小高啊，卖报废火车的款项什么时候能到账啊？你那边催着点，让对方尽快打款。对了，俺们晚上要去周湖山庄吃鱼，你叫三辆的士到夜来香。”电话里，传来阿飞瓮声瓮气的声音。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阿飞已经交上女朋友，是般阳购物广场钟表柜台的导购。
这几天阿飞带着女朋友到处花天酒地，不是让高志明跑腿叫车，就是让高志明半夜捞人，这哪里是让高志明当经理，分明是拿高志明当下人。
高志明根本不想搭理他，推说正在岳山机械有限公司催账，“飞总，岳山机械有限公司的财务说已经打款，这两天你留意一下银行的提示短信，最迟周五到账。”
“哈哈，好，很好！”阿飞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隔着手机，高志明能听到那边的很多杂音，有女孩说话的声音，有大笑声，还有嘈杂的音乐声。
高志明挂掉电话后，抽出了里面的手机卡，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就在那个找阿飞套话的夜晚，他向高志明透露在铁路局有亲戚时，就已经是高志明瞄准的替罪羊。
众安铁路贸易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阿飞，授权委托书的公章是机务处，在这出安排好的监守自盗中，高志明只是个跑腿的。
小虎昨天已经出院，幸运的是，经过治疗，他的身体没有留下后遗症。
高志明在般阳，已经了无牵挂。一个星期以前，他就找了般阳实验中学校长，借口要给小虎治病，全家准备搬到齐州，给小虎办理了休学手续。
惜才的校长不仅将借读费全部退还给了高志明，还向齐州中学的校长推荐了小虎，只要小虎能够通过考试，就能破格录取他。
现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我们就这么走了吗？”红姐看着高志明。
高志明没有说话，提起地上的皮箱塞进后备箱。红姐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里，搀着小虎走出来。
高速公路两边的绿化树掉光了叶子，枯瘦的枝丫齐刷刷指向天空，像是一排排竖立起来的死人骨架。高志明扭开车里的电台，音响里飘出一首老歌，正是《海阔天空》。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随着歌声响起，窗外飘起稀稀疏疏的雪花，一朵又一朵的雪花扑到挡风玻璃下，高志明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师父，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挣很多很多的钱！”小虎突然在后排轻轻说道。
透过后视镜，高志明看到小虎的一双眼睛炯炯发亮，像是冰雪中的一团火。
这一刻，三人都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路走过来，有太多无奈，太多顺水推舟，直到现在高志明才顿悟。
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当一只狡猾的狐狸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得当主动出击的狼，只有这样才能从狮子和老虎的嘴里抢到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