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连忙摆手,语气热络:“姑娘这话见外了!饭量大才好,能吃是福啊。至于这银子,您快收回去——咱们周家客栈的一应开销,早有府上给担着了。”
我唇边漾开笑意,经司衡一番点拨,如今待人接物也添了几分世故:“府上管开销,可未必管赏钱。这暑天里大家忙前忙后,这点银子权当我请掌柜和伙计们喝碗酸梅汤解暑。”
掌柜是个爽快人,略一思忖便坦然接了:“那便谢过姑娘!”
我倒也懒得在这点银子上拉扯——罢了,如今倒真算阔气了,连一枚银锭子都嫌纠缠。正要上楼梯,手中灯笼却悄无声息地颤了颤,我顿住脚步又问:“掌柜的,这城里可有擅长画花鸟人物的画师?不知收费如何?若合适,我想给这灯笼添几幅新灯壳。”
掌柜闻言愣了神。给灯笼换壳本是常事,可大户人家向来连灯笼一起换,小门小户也只糊些草纸红纸应付。他一眼瞧出我这嫦娥月影灯壳造价不菲,如今还要专门请人作画,实在摸不透这姑娘的心思。但掌柜的精明之处便在不多嘴,略一思索便应下:“姑娘放心,城里好几位画师各有风格。等晌午您歇够了,拉铃唤楼上仆妇知会一声,我立刻去请人来,您只管挑合心意的。”
这安排倒省心,我确实该好好补觉。想着,又从荷包里摸出十两银锭:“换灯壳是我的私事,不必惊动府上,这钱先做订金,掌柜千万别客气。”十两银子,总够了——要知道,手上这嫦娥灯壳也才花了八十文。
有银子打底,小二动作极快。我上楼刚洗漱完,门外便传来仆妇轻细的问话:“姑娘,饭食备好了,现在送进去吗?”这周家客栈倒贴心,凡有女客的房间,外头伺候的都是健壮仆妇。我早已饥肠辘辘,当即应道:“送进来吧。”顺手点燃了桌前的香。
青烟袅袅中,仆妇端着托盘进来,目光丝毫没在香炉上停留,可见训练有素。门刚关上,小莲就兴冲冲地跳了出来:“可算能尝了!还有卤肉呢!”她欢快地拌着面,我也尝了一口,轻声叹道:“要是爹娘也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就好了。”如今提起爹娘,已不似从前那般伤怀,只剩几分遗憾。
小莲倒不惦记她那贪财的父母,端起冰凉的甜豆花灌了一大口,叹道:“做鬼可比做人舒坦多了,慕瑶,我敬你!”看着她的模样,我顿时也觉得胃口大开。
一炷香后,仆妇又在门外问:“姑娘,可否进来收拾?”茱萸混着凉面的味道久了总归不好,小莲顺势钻回黑纸伞,我应了声“进来吧”。仆妇端着托盘,将空碗与满碗一同放上,稳稳地下了楼。
我关上门,终于松了口气——总算能好好睡一觉了。至于他们会不会发现异常,发现了又能如何?
楼下,仆妇端着托盘急匆匆找到掌柜,声音发紧:“掌柜的!您快看看,楼上姑娘到底是何方人士?我总觉得……”
“别瞎闹!”掌柜见她慌张,自己也提了心,“那是府上的贵客,可不能怠慢!”
仆妇急忙递过托盘:“您看,姑娘要了两碗面、两份豆花,一份吃得干干净净,另一份一筷子没动——您端起来试试!”
掌柜下意识端起那碗满的,只觉轻飘飘的,心里一惊。他捏着筷子翻搅,碗里的面和配料满满当当,可重量却像空碗一般。
“这……”仆妇慌了神。
掌柜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别慌,既是府上贵客,许是得道高人幻化的年轻模样。这种吃过却不变样的吃食,我倒听过一种说法……”他犹豫片刻,挑起两根面条尝了尝,嚼了几下便吐了出来,对一旁惊愕的店小二和仆妇说:“你们也尝尝。”
小二和仆妇对视一眼,各尝了一口,当即皱紧眉头:“这啥啊?跟嚼木头渣似的,一点味儿都没有!”
掌柜长叹一声:“我就说这姑娘不简单,果然是能人异士!听说食物供过鬼魂,人吃起来就是这滋味。”想起自己先前的态度,他总算松了口气,又问店小二:“你之前说城西有个善画美人的书生,脾气古怪但画技全城最好,是真的?”
店小二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我见过他画的画,他自己说不满意撕了,可我瞧着,街上那些书画摊子没一个比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