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情？”齐奈奈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忽然嗤笑了一声，然后便又沉默了。
那些他在她生命中缺席的时光里，他应该出现的时候没有出现，应该做到的事情没有做到，她早已不需要那些所谓的“父爱”了，现在再纠结他是不是在做父亲应该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齐奈奈的心陡然淡淡的，竟然没有一丝波动。
只见她闭上眼，叹了口气：“我不想和你纠结这些。就当这次，是我欠你的。我们从此两不相欠也好。”
池晏皱了皱眉，神情复杂地抓了下头发，苦笑着：“两不相欠是不是就代表着以后，你不会再在我的生活里出现？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我难道连听你叫我一声爸爸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齐奈奈再次沉默。
好一会儿后，她才冷漠地开口：“对，你没有资格。在我的生命里，早就习惯了没有爸爸的生活了，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肖凡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心疼地紧了紧握着她肩膀的手。
齐奈奈愣了愣，下意识侧头往上望去，原本心如死灰的眼底忽然就有了光彩。
是了，她还有肖凡……
回过神，齐奈奈轻声对着肖凡说了句：“走吧。”
“嗯。”虽然打从心底里可怜身后这个早已不再年轻，显得有些落寞的“孤家寡人”，可惜肖凡不想让齐奈奈不高兴，只能选择无视。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休息室的门边，脚步即将要踏出去的时候，一直沉溺在沮丧之中无法自拔的池晏，这会儿却忽然不甘心地在身后大喊大叫着，像要一下子把心底里所有的委屈都抛出来，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和形象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当时是什么感受？你妈妈是我最爱的人！为了她，我可以和家里人决裂，毅然而然地离家出走，白手创业，只要和她在一起，什么苦我都愿意受！她在我心里，就像是一个支撑我所有生活动力的信仰，我从来没想过离开她我该怎么活下去，可是，她就这样死在了我的面前啊！她死了，我能怎么办？我的信仰崩塌了！我连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不能死！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我死了，你怎么办？可是，我又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带大你！每次看到你，我甚至总是忍不住会想起你的妈妈死在我怀里的样子，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真的折磨到我快要崩溃了！我曾经不止一次有了想要掐死你，然后跟着一起死的可怕念头，所以我没办法啊！”
池晏摇着头，一声一声地说着他的无可奈何，说到最后，终于又恢复了颓然的状态，无力地坐回休息床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语调已经趋于平静，情绪上只剩下苦涩和哀怨。
“所以后来，我才把你交托给了你妈妈的闺蜜，一直到多年之后，慢慢想开了一些事情，等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你的养父母已经去世多年，原来你的日子过得那么辛苦……我原以为我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还以为他们总归能让你好好生活的，却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最后还是我错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还是想求你，能不能稍微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错得那么离谱，那么不可原谅？”
听完他说的话，齐奈奈这会儿心里百感交集。
她眨巴了一下眼，发现眼眶有些干涩，像有什么东西要多到溢出来了。于是她闭上了眼，嘴唇咬得死紧的，拼命地想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无动于衷。
她依然，不愿意松口说她愿意原谅。
凉凉地脱口而出的，依然是一句口是心非的话：“这是你的事。”
说完，她扯了扯旁边肖凡的裤管，用眼神祈求他——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肖凡知道，让性格之中有那一项名为“执拗”的齐奈奈一下子想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明了地点了点头，又继续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外走。
不过几秒，他们俩人的身影就在池晏的眼前消失了。
池晏的眼眶忽然一下子红了，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下脸庞。他把头缓缓地低下了，双手捂着额头，不想让谁看出来他此刻的脆弱无力。
即便眼下，休息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
出了休息室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经过操场的时候，齐奈奈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肖凡还以为她看见了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除了零星几个在散步或者跑步中的人之外，并没有其他值得引起注意的人和事。
今晚操场上的人少得可怜，毕竟大部分人都跑去看演出了，这会儿应该是演到了高潮的地方，又有几个人舍得离场？
肖凡回过头，碰巧齐奈奈也回过头和他对视着。
此时肖凡的眼底，正映着天上繁星的影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齐奈奈，似乎是在问她：“怎么了？”
齐奈奈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索性又把头扭回去继续看操场上的人。
许久过后，当一阵清风拂过齐奈奈的脸颊，吹起她散落在两颊边上那一缕又一缕的发丝不停地缠绕飞舞着时，发丝影影绰绰之间，她恍惚看见了她妈妈的影子。
妈……齐奈奈在心里喃喃着。
会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还要多亏了齐思思。
在齐思思代替她回到池晏那个家之后不久后的某一天，齐奈奈被齐思思拉着去了池晏的房间。
在听齐思思一脸得意地说着“我和爸爸的感情很好，好到可以随意出入他的房间”这些话时，齐奈奈无意间瞥见了池晏床头柜上放着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女人端庄恬静而幸福的笑容，眉眼间还有七八分齐奈奈的影子。
当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齐奈奈的心上一疼，她那时候就知道，那是她的妈妈。于是她当时就记下了她妈妈的样子。
而此刻，她的妈妈，好像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微笑着看着她，一如照片里定格的模样……
齐奈奈有些难受，使劲地睁大了眼睛，想看久一些。可是没一会儿眼睛就开始酸涩到不行，她闭眼了。再睁开眼时，妈妈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也许本来就是她的错觉。
齐奈奈叹了口气，压抑着情绪问了肖凡一句：“我是不是，心太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