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内的空气似乎永远凝滞,带着陈年灰尘与未知力量混合的奇异气味。零如同一个亘古存在的标本师,等待着新的“样本”被吸引而至。
他不需要等待太久,人性的脆弱与渴望,在这片废墟上从不稀缺,第三个“客人”的到来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几乎实质化的恐惧。
这是一个女人,名叫阿秀……她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擦伤和淤青,最触目惊心的是她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草草用脏布条包扎着,仍在不断渗血。
她的眼神涣散,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放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几乎是爬进店铺的,身后留下断续的血迹。
“救……救我……它们……它们在追我……”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濒临崩溃的绝望。
零的目光扫过她,瞬间明了。
她口中的“它们”,是这片废墟上游荡,因辐射或残留厄运而变异了的生物,它们凶残、嗜血,且对活物的气息异常敏感。
阿秀显然是从它们的猎杀中侥幸逃脱,但已身心俱疲,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清除你体内的毒素,愈合你的伤口,消除你留下的气味痕迹,并暂时屏蔽你自身的气息,让你能安全逃离这片区域……”零列举着条款,如同在念一份冰冷的医疗报告。
“给我!快给我!”阿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涕泪横流,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
“代价是,”零的声音依旧平稳,“你未来可能产生的所有‘勇气’,不仅仅是面对危险时的勇敢,还包括坚持原则的骨气和反抗不公的胆量,甚至是为了保护重要之人而挺身而出的冲动。
交易后,你将永远被‘恐惧’支配,面对任何形式的压力、威胁或不公,你的第一且唯一反应,都将是屈服与逃避……”
这个代价,几乎是要抽走一个人的脊梁。
阿秀僵住了,“失去勇气?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她想起自己之前为了躲避变异生物,是如何抛弃了受伤的同伴独自逃命,那种愧疚和自责令她心如刀绞,如果连愧疚的勇气都失去……
但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变异生物特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阿秀浑身剧震,刚刚升起的些许犹豫瞬间被无边的恐惧碾碎,“我换……拿走,把勇气都拿走!救我……”她尖叫道,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零伸出手指,“这一次,从阿秀眉心抽出的,是一缕如同跳跃火焰般,却带着坚韧质感的金色光晕。”
那是属于“勇气”的色彩,光晕没入零的指尖,他感受到一种灼热而刚烈的能量,与之前老李的“滋味”和吴博士的“怜悯”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阿秀感觉一股清凉的力量流遍全身,伤口的剧痛迅速消退,疲惫感一扫而空。
甚至连精神上的恐慌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了,“不,不是抚平,是剥夺……”
她不再感到害怕,因为她失去了感受“勇气”的参照物,只剩下一种绝对且空洞的“安全”感。
她茫然地摸了摸已经愈合的手臂,看了看身后,那曾经令她魂飞魄散的嘶吼声,此刻听在耳中,就像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声。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眼神变得异常温顺,甚至可以说……麻木……
她没有道谢,只是像完成了一个任务般,默默地,顺从地离开了店铺,走向零承诺的“安全区域”。
她的背影,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逆来顺受。零品味着那缕“勇气”的能量,它在他的混沌本质中激烈冲突,试图燃烧,却最终被更庞大的无序所吞噬和同化。
他“看”着阿秀如同被驯服的羔羊般消失在废墟中,知道她未来或许能“安全”地活着,但那种活着,已经失去了人性中对抗压迫的最后一点火花。
老李失去了滋味,变得像高效的野兽。
吴博士失去了怜悯,变成了纯粹的研究机器,阿秀失去了勇气,变成了温顺的绵羊。
他们都为了生存,献上了人性中璀璨的一部分,零将目光投向店铺深处,那无尽的货架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上面陈列着无数等待交易的人性“零件”。
他像一个冷酷的解剖学家,正在将“人”这个概念,一点点拆解、分类和标价。
而这场宏大的拆解实验,才刚刚开始。他很好奇,当人性被剥离到极致,“剩下的核心,会是什么?或者说,是否还存在一个不可交易的核心?”
店铺内的空气仿佛比外界更加浓稠,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交易是永恒的刻度。
零如同一位坐在宇宙尽头的古董商,货架上陈列的不是器物,而是被剥离被凝固的人性瞬间,他等待着下一个被绝望或欲望驱使的灵魂。
这一次,门被谨慎地推开一条缝,一道警惕的目光先扫了进来。随后,一个身影敏捷地闪入,迅速关上门。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名叫雷……他穿着用废弃布料和皮革粗糙缝制的衣物,动作矫健,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在废墟中磨砺出的机警与强悍。
他并非独自一人,他身后还半搀半抱着一个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年轻女子,她的脸色灰败并且呼吸微弱,腿上有一处明显的溃烂伤口,散发着不祥的紫黑色……
“她需要救治,立刻。”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没有任何哀求,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的目光与零对视,没有丝毫退缩,尽管他能感觉到店铺内无处不在,令人心悸的非人气息。
零的目光掠过那垂死的女子,落在雷的身上。他看到了两人之间那条坚韧,由无数次并肩作战和生死相依编织出的纽带——忠诚。
这是一种比爱情更稳固,比亲情更炽烈的联结,是他们在末世中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