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交汇处的临时营地里，药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在风中飘散。
逸尘蹲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个豁口的陶碗，正耐心地给怀里的小童喂药。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小脸烧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袖，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大哥哥，苦……”
“乖，不苦的。”
逸尘声音放得极柔，轻轻点在小童唇上，“你看，哥哥给你放了糖呢。喝了药，烧退了就能去找爹娘了，嗯？”
小童抽噎着睁眼，看他眼里没半分不耐烦，才抽抽搭搭地张开嘴，将那碗褐色药汁咽了下去。逸尘刚把空碗放到一边，就见圆真蹲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正对着面前堆得老高的药材眉头拧成个疙瘩。
“师伯，怎么了？”逸尘将睡熟的小童交给旁边的修士，起身走过去。
“还能怎么着？”圆真叹了口气，“你看这几筐，还都是扶摇阁那些姑娘们攒出来的，治风寒和外伤的基础药材，昨天还够分，今天就见底了。方才又抬来十几个发烧的凡修，如今我们连退烧的草药都快没了。”
他摸了摸胖乎乎的肚子，语气里满是焦躁：“咱们带的丹药是不少，可那些凡修体质弱，哪扛得住丹药里的灵力？只能用这些温和的草药慢慢调。可你瞅瞅这营地，光是像方才那孩子一样的小童就有几十个，再加上伤兵……这点东西，实在是杯水车薪啊。”
逸尘望着营地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眉头也沉了下来。
临时搭建的帐篷连绵成片，不少人裹着单薄的被褥缩在角落里，眼神里满是惶恐。
“这...确实是个问题....”
“可不是嘛。”
圆真咂咂嘴，声音压得低了些，“仙魔两界修为低些的修士也遭了殃。你看那边那两个来做志愿的仙修和魔修，前儿个还能勉强运功，今儿个就咳得站不住了——”
他往篝火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更要命的是粮食。灵脉一乱，仙魔交汇处的田地都荒了大半，这边的食物药材价钱跟着水涨船高，普通的止咳药都炒成了天价，咱们带的银钱根本不经花。你岳母前阵子开了三次粮仓，可她是女帝啊，得顾着整个仙门的家底，总不能把仙宫的存粮都搬来这儿……”
逸尘沉默着点头。
母亲的难处他懂，仙门九天真要动了根基，遭殃的只会是更多人。
可看着营地里这些忍饥挨饿的百姓，心里终究不是滋味。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远处的山道上走来道熟悉的身影。
“圆真前辈，逸尘兄弟。”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逸尘回头，见莫染尘正站在火光里，脸上却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莫大哥！”
逸尘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莫染尘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抬手一扬，数不清的粮袋和药箱凭空落在地上，“我们弗国匀了些东西出来，想着这边或许用得上。”
他指了指那些物资，“粮食是新收的糙米和杂粮，药材多是治风寒、止血的，凡修能用。”
逸尘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物资，眼睛亮了亮，又忍不住蹙眉：“这么多？莫大哥，弗国百姓怎么办？”
“放心。”
莫染尘笑了笑，“我们弗国在九天上游，觉海附近的灵脉已经被女帝和帝女清扫干净了，灵汐和法明长老正带着弟子加强布防，暂时出不了乱子。”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这些粮食药材，对我们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对凡修才是救命的东西。我顺路过来，看看有没有能搭把手的。”
圆真早已眉开眼笑，搓着手凑上来：“莫小子你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逸尘望着莫染尘眼底的坦荡，心头一暖，拱手道：“莫大哥，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记下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莫染尘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营地里的景象，“先把东西分下去吧，我去看看伤患的情况。”
莫染尘刚转身要往伤患区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逸尘：“对了，逸尘，我倒想起个法子，或许能解丹药不能给凡修用的困局。”
逸尘眼睛一亮：“莫大哥请说。”
“那些高阶丹药，凡修扛不住是因为灵力太烈，”
莫染尘指了指营地里正在熬粥的大锅，“但若是把丹药化开了呢？取一粒疗伤丹，碾碎了混进熬好的米粥里，让灵力随着米汤慢慢渗进体内——”
逸尘眼睛倏地亮起来，“对啊！莫大哥这法子太妙了！”
他转身看向堆放丹药的木箱，语气里难掩兴奋：“灵力烈就稀释，借着米粥的温和慢慢渗，凡修的身子骨刚好能受住。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这层？”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看向莫染尘时眼底多了几分豁然：“而且……莫大哥，你倒提醒我了，咱们还可以变废为宝。”
“哦？”莫染尘挑眉。
“炼废的丹药。”逸尘解释道，“仙魔两界炼丹时，总有些灵力不纯、品相残缺的废丹，高阶修士瞧不上眼，大多都直接弃了。但那些废丹，对凡修来说，反倒刚刚好。”
圆真在一旁听得直点头，摸着肚子笑道：“这主意好！剑府库房里的废丹堆了许多都快发霉了，扔了可惜，留着占地方，没想到在这儿能派上大用场！”
莫染尘也笑了：“果然是当局者迷。咱们总想着用高阶丹药救命，反倒忘了‘对症’才是最要紧的。”
“事不宜迟。”
逸尘当即转身，“我这就派人去剑府取废丹，让弟兄们把丹药碾碎了分进粥里。莫大哥，劳烦你看看哪些废丹的药性适合，咱们挑着用。”
“好。”
莫染尘应道，目光落在营地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上，“这样一来，药材和丹药的缺口，倒能填上大半了。”
篝火旁，修士们已经开始分发新到的粮食，孩子们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
逸尘望着那片逐渐活络的营地，忽然觉得心头的沉郁散了不少——原来破局的法子，往往就藏在被忽略的细节里。
逸尘转身从袖中摸出传音玉佩，灵力注入的瞬间，玉面泛起清光。
“母亲，仙魔交汇处物资紧缺的事，我们寻到些法子。”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丹药稀释入粥、废丹利用的主意，又提了莫染尘送来的粮食药材，“目前能撑过一些时日，只是后续还需各仙门支援些废丹与基础药材。”
玉佩那头沉默片刻，传来女帝沉稳的声音：“做得好。我这就传讯各仙门，让他们清点库房废丹，即刻送往交汇处。贤婿能因地制宜，实属难得。”
“母亲，这不是我一人之功。”
逸尘连忙道，“是莫染尘大哥先想到稀释丹药的法子，又带了弗国的物资支援，该记功的是他。”
女帝轻笑一声：“弗国的情分，我记下了。莫染尘那边，回头自有嘉奖。你们先稳住营地方寸，我这边处理完主要事宜，便让人从各大仙门增派修士过去协助。”
“是，谢母亲。”
逸尘握着玉佩的手微微一顿，想起先前托念璃请旨的事，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玉佩那头已传来女帝了然的轻笑：“还有事？”
“母亲，我……”
“放心。”
女帝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你让璃儿讨的那道圣旨，我一早便让人送往天华剑府了。”
逸尘心头一暖，紧绷的肩背都松快了些：“谢母亲。”
“谢什么。”
女帝的声音柔和下来，“水碧君是忠良之后，总不能让她一直受委屈。等我这边分拨完增援的修士，你便跟着你师兄去趟水家——有圣旨镇着，看那些老东西还敢拿乔。”
“是。”
逸尘应着，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佩，只觉方才因物资紧缺而起的焦灼，此刻已被这道圣旨带来的笃定冲淡了大半。
玉佩光晕渐敛，逸尘将其收好时，见莫染尘正蹲在伤患旁诊脉，篝火映着他专注的侧脸，倒让这满目疮痍的营地，添了几分安稳的暖意。
暮色四合时，营地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仙魔交汇处的百姓们本就惊弓之鸟，闻声纷纷缩起脖子往帐篷后躲。
“是姬家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