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雪夜枪声
崖底风倒木后,有一处被雪埋住半边的地窨子——早年猎户存兽皮的地窖,逼仄、阴冷,却足够隐蔽。沈执踹开结霜的木门,把凌潞背下去,又用秫秸盖住入口,挡住手电光的扫射。
窖里漆黑,他打亮最后一根火柴,豆大的火苗映出凌潞惨白的脸。锁骨下的血洞被红围巾胡乱缠住,却仍渗血,每一下心跳都带出一片温热。沈执用匕首割开自己棉袄里子,把棉絮揉成团,蘸着烧刀子,轻轻擦她伤口周围。酒精碰到翻卷的皮肉,凌潞痉挛着睁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
"铝筒……"
"在。"沈执把染血的铝筒贴在她掌心,"密写纸在里面,可血浸透了,得用显影液。"
"我吊坠……里……有。"凌潞颤着指尖,去摸颈间——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子弹形吊坠已给了老魏。她眼神一黯,"老魏……"
话音未落,地面"咚"地一声闷响,像有人重重倒地。紧接着,崖顶传来杂乱枪声,"哒哒哒"划破雪夜。沈执猛地吹灭火柴,把凌潞搂进怀里,用身体堵住窖口缝隙。
"老魏……"凌潞抓住他袖口,指甲陷入皮肉,"去救……"
沈执却纹丝不动,声音低哑得像渗血:"我现在的任务,是让你活。"
黑暗里,两人呼吸交缠,每一次心跳都撞在对方胸口。凌潞忽然笑了,笑得嘴角渗血:"沈执,我们……好像第一次,这么近。"
沈执喉结滚动,俯身,用额头抵住她额头,声音烫得吓人:
"潞,我欠你一句——"
"别说欠。"凌潞抬手,捂住他的嘴,指尖冰冷,"活着出去,再慢慢还。"
沈执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像要撞断肋骨。他低头,唇轻轻碰了碰她沾血的鬓角,像对待易碎的雪:
"好,活着。"
枪声却越来越近。崖顶,老魏的怒吼穿透风雪:
"赵长海——老子剐了你!"
"砰!"
"砰!"
沈执脸色骤变——老魏有危险!他把凌潞平放,用剩余红围巾垫在她颈后,"等我十分钟。"
"别去……"凌潞抓住他衣角,却牵到伤口,血顺着嘴角溢出。
沈执俯身,在她额头印了一个滚烫的吻,声音轻得像雪落:
"十分钟,不回来——你就自己走。"
他抓起猎枪,钻出地窖,身影瞬间被风雪吞没。
崖顶,雪被血染成黑紫。老魏右胸被子弹贯穿,却仍死死压住一条黑影——赵长海。两人身边,铝制信鸽筒被踩扁,密写纸碎片散了一地。赵长海左肩已血肉模糊,却用半截马鞭勒住老魏脖子,笑得狰狞:
"老东西,一起死!"
沈执扑上来,一枪托砸在赵长海太阳穴,对方却像疯兽,反手拔出军刺,直取沈执咽喉。三人滚成一团,雪地上留下大片拖拽的血痕。
"轰——"
子时最后一分钟,B12洞口忽然喷出巨大火柱,崖体被内预埋的炸药掀翻,万吨积雪与碎石一起倾泻,形成二次雪崩。火浪卷着冲击波,瞬间吞没崖顶,也掀翻了缠斗的三人。
沈执被冲击波抛向半空,重重摔进雪窝,眼前一黑,却死死攥住赵长海的军刺。老魏则像破布般被气浪掀翻,滚到崖边,半截身子挂在冰檐外,胸口血如泉涌。
"走……"老魏朝沈执嘶吼,"带他下去……祭我!"
沈执踉跄爬起,拖着昏死的赵长海,一瘸一拐往崖底走。背后,B12洞口连环爆炸,火球一个接一个升起,照得雪夜通红,像提前到来的日出。
爆炸声停时,凌潞已爬到地窖口。她半身是血,却用牙齿咬住红围巾,一寸寸往前挪。窖门被掀开,沈执背着人事不省的赵长海跌进来,脸上全是血与灰。
"老魏……"凌潞嘶哑问。
沈执沉默,把赵长海扔在墙角,转身抱住她,声音抖得不成调:
"走了……他最后说……别让他白死。"
凌潞闭上眼,泪落在沈执领口,滚烫。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就让他看着——"她指向赵长海,"我们怎么,一笔一笔,讨回来。"
沈执低头,用撕裂的半条红围巾,一圈一圈,把凌潞锁骨上的血洞重新扎紧。月光从窖缝漏进来,照在围巾上,暗红得像一块陈年的盖头。
"潞,"他轻声道,"等事了了,我娶你。"
"好。"凌潞抬手,抚过他眉骨的伤口,声音轻得像雪落,"用这条红围巾,当盖头。"
两人相视一笑,泪却同时落下。
墙角,赵长海忽然呻吟着睁眼,看见面前相拥的男女,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想结婚?下地府……去结!"
他猛地咬破衣领,露出里面最后一枚——自杀式雷管!
"小心——"
沈执扑上去,用身体压住赵长海,凌潞同时滚到一旁——
"轰!"
地窖口喷出巨大火柱,积雪与碎石一起塌陷,瞬间封死出口。窖内,火光一闪即灭,只剩一片窒息的漆黑。
雪落在每个人的眉睫上,不再融化,而是凝成一层薄薄的冰壳,像给目光镀上了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