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的疯狂如同一次剧烈的地震,震后余波仍在病院脆弱的结构中荡漾。
管理层迫切希望恢复秩序,填补魏谦留下的监督空白成了当务之急。
一个临时监管小组被仓促组建,由几位资深医生和护工代表组成,而张松凭借其“资历”和在高压下自认为的“忠诚表现”,竟也跻身其中。
这微不足道的“晋升”,像一针劣质的兴奋剂,注入了张松那早已干瘪的虚荣心。
他刻意挺直了往日微驼的背,说话时开始模仿高文斌那种拿腔拿调的官腔,尽管学得四不像。
他看向其他普通护工的眼神里,重新掺入了久违,居高临下的意味。
洛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如同观察培养皿中因一滴营养液而骤然活跃起来的菌落。
张松的野心,卑微和可笑,却又如此真实。
这是一种源于长期压抑后,对权力哪怕最微小碎片的贪婪渴望,这种渴望比魏谦那种理想主义的偏执更接地气,也更容易操控。
洛言决定,不再需要复杂的暗示和漫长的铺垫。对于张松这种层次的灵魂,更直接的方式往往更有效。
他要做的,不是引导张松去“发现”什么,而是直接“赋予”他一个目标,一个敌人让他那点可怜的权力欲有施展的方向。
他的目标,选择了那位临时负责监管小组的李医生。
李医生性格温和,甚至有些优柔寡断,是典型的“老好人”型技术官僚。
在洛言看来,这种温和,在张松眼中,就是软弱可欺。
机会出现在一次监管小组的日常巡查中。张松狐假虎威地跟在李医生身后,对病房指指点点,试图彰显自己的“权威”。
李医生对他那些外行的建议只是温和地点头,并未采纳,这让张松有些悻悻。
洛言“恰好”在走廊擦身而过,在与张松视线交错的瞬间,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低头避开。
而是极快地,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目光指向李医生略显疲惫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转瞬即逝的充满嘲讽和轻蔑的弧度。
那眼神分明在说:“看,他就是个废物,不配领导你……”
张松的脚步猛地一顿,一股混杂着被认同的激动和被挑唆的怒意直冲头顶。
洛言那眼神,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不服”的牢门。
“是啊!李医生凭什么?就凭他是个医生?他懂怎么管理吗?”
他敢得罪人吗?魏谦在的时候,他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
怀疑与不满的野火,被这一个眼神轻易点燃。
随后几天,洛言开始“不经意地”在张松附近,与另一个病人进行一些“对话”。
“李医生人真好,就是……太没主意了。”
“是啊,什么都听别人的,下面的人难做啊……”
“要是换个有魄力的领导就好了……”
这些对话声音不大,却总能精准地飘进张松的耳朵里。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波涛汹涌,“连病人都看出来了!李医生不得人心!”需要一个“有魄力”的领导!这不正是在说他张松吗?
他开始在监管小组的会议上,有意无意地反驳李医生的意见,提出一些看似更强硬,更“高效”的管理措施,比如加强“纪律约束”实则变相惩罚,减少“不必要的”文娱活动等。
他甚至在私下里,向其他护工抱怨李医生的“无能”和“保守”,暗示如果由他来主导,情况会好得多。
李医生的温和让他得寸进尺,小组内部开始出现裂痕,支持李医生的和暗中倾向张松的隐隐形成两派。
病区的管理氛围,因为张松争权夺利的小动作,而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洛言坐在角落里,像欣赏一幕拙劣的舞台剧。
看啊,多么轻易,“一个眼神,几句耳语,就能让一个卑微的灵魂膨胀,点燃毫无价值的内部争斗。”
张松那点可怜的野心,在李医生的温和衬托下,显得如此滑稽而可悲,却又如此……生动。
他不需要张松真的取代李医生,那太无趣,也超出了张松的能力。
他只需要欣赏这个过程,欣赏张松在权力幻觉中的自我陶醉,欣赏李医生在被动应对中的无奈与逐渐增长的厌烦。
欣赏这小小的权力漩涡如何消耗着本应用于病人的资源与精力,人性的黑暗,在此刻展现为对虚妄权柄的追逐,以及由此滋生的愚蠢与内耗。
洛言知道,这把火暂时还烧不大,但足以让他打发掉魏谦离去后的一段无聊时光。
他甚至可以预见,当张松的野心碰壁,或者当他那点小动作被李医生或其他更精明的人察觉时。
他那副惶恐和怨毒而又不甘的嘴脸,一定会相当“精彩”,他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坐姿,目光掠过窗外。
游戏无需宏大,细微处亦有深渊。而他就是那个乐于在显微镜下,观察人性细菌如何为了微不足道的养分而相互倾轧,永恒的存在。
新的玩物已经就位,旧的玩物也尚未完全失去价值……这座病院,永远不缺少可供他“欣赏”的黑暗。
张松与李医生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权力摩擦,在洛言看来,如同蚁穴边的争斗,很快便失去了新鲜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些更“深邃”的灵魂……比如,依旧沉浸在数字与神谕中的周教授。
高文斌的倒台,魏谦的疯狂,这些外界的剧变在周教授扭曲的时间线里,似乎都成了他预言的某种印证。
他变得更加笃定,也更加……焦虑……他口中的“新秩序”似乎即将降临,却又迟迟未见端倪,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折磨着他敏感的神经。
洛言察觉到了这种焦虑,他意识到,周教授的疯狂需要一个新的“神启”,一个更具象,更迫在眉睫的“征兆”,才能将他推向另一个极端。
一个既能满足他预言家的身份,又能带来实际混乱的“启示”,他选择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无比有效的方式——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