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缝合
书名:午夜诡事 作者:一念化生 本章字数:4877字 发布时间:2025-10-09


老木门推开时,吱呀声裹着槐树叶的沙沙响往屋里钻,远处的犬吠像被掐住脖子的野雀,突然断在风里。我叫陈雨,上个月从城里辞了职,回青山村帮奶奶守着爷爷传下的老宅子。这屋子蹲在村尾的土坡上,墙皮脱得一块一块,露出里面掺着稻草的黄泥,二楼阁楼的窗棂蒙着厚厚的灰,像只闭着眼的老眼——奶奶每天擦屋子,唯独不碰那扇窗,擦到阁楼门口时,围裙角总会被她攥得发皱,指节泛白。

“阁楼里堆的都是旧破烂,霉味重,别去掀门帘。”头回收拾屋子时,奶奶这话飘在空气里,手里的抹布却顿了顿,在门框上蹭出一道灰痕。我当时没多问,只瞥见门帘是灰蓝色的粗布,边角处用棕线缝了个歪歪扭扭的“兰”字,线脚里卡着干了的泥屑,像嵌了碎土。

回村的第五天,天擦黑时停了电。奶奶在灶房摸出蜡烛,火苗晃得墙上映出她佝偻的影子:“去叫王强来看看,村里就他懂线路。”王强是村西头的电工,四十来岁,总爱揣着个旧烟盒,见谁都念叨“城里的活好干,就是房租贵”——他去年差点搬去城里,最后因为老娘病了才留下。

我揣着蜡烛往王强家走,田埂上的雾已经起来了,白蒙蒙的裹着脚脖子。路过村头祠堂时,听见里面有细碎的声,像线在布料上蹭。我停住脚,看见祠堂窗缝里漏出点光,凑近了,却只闻见股淡淡的铁锈味,混着霉味,和阁楼门帘的味有点像。正想再听,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回头是王强,手里攥着工具箱,烟盒露在口袋外面:“找我修电?走,先去你家阁楼看看,老宅子的线路都在阁楼里牵的。”

我想起奶奶的话,刚要开口,王强已经迈开步子:“你奶奶就是太小心,阁楼能有啥?说不定还有旧铜器,值俩钱。”他这话不是随口说——前阵子村东头老李家拆阁楼,翻出个铜香炉,卖了三百块,王强念叨了好几天。

到了老宅子,王强直奔二楼。阁楼门帘垂着,灰蓝色的布在风里轻轻晃,那个“兰”字贴在布上,像个要开口的嘴。王强伸手掀门帘,手指刚碰到布,突然“嘶”了一声:“这布咋扎人?”我凑过去看,他指头上有个小红点,没流血,却红得发亮,像被烙铁烫过。

“别碰了,先修楼下的电吧。”我拉他,可王强已经掏出了撬棍——阁楼门是老式的木插销,从外面锁着,锁孔里积满了灰。“怕啥?看看又不少块肉。”他说着,撬棍卡在锁孔里,“咔嗒”一声,插销断了。门帘被风掀开个角,一股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呛得人直咳嗽。

阁楼里没灯,王强点亮我手里的蜡烛,火苗晃得影子在墙上乱撞。里面堆着几个旧木箱,盖着同色的灰蓝粗布,最中间的木箱上,放着个红漆针线盒,盒盖没关,露出根棕线,线头上穿着根银针,针尾磨得发亮,针眼里还卡着点暗红的渣子,像干了的血。

“你看,我说有好东西吧。”王强弯腰去拿针线盒,手指刚碰到盒沿,突然往后缩了缩,声音发颤:“这盒……这盒在动。”我凑过去,蜡烛光里,针线盒确实在轻轻晃,盒里的棕线像活了似的,慢慢往外冒,缠上了王强的手腕。

“别碰!”我拽开他的手,可那棕线已经勒进了他的皮肤,留下一道整整齐齐的红痕,和他指头上的红点一样红。王强骂了句,抬手要扯线,阁楼外突然传来奶奶的声音:“放下那盒子!”

奶奶手里攥着个布包,脸色比蜡烛光还白,几步冲过来把针线盒盖严实:“这是张桂兰的东西,你们碰不得!”

张桂兰这个名字,我小时候听奶奶提过一嘴,说是几十年前村里的裁缝,手艺好,谁家孩子做新衣都找她,针脚密得能挡风。可奶奶从没说过她的针线盒会在这里,更没说过她后来去哪了。

“张桂兰咋了?”王强揉着手腕,红痕还在,“不就是个裁缝吗?”

奶奶叹了口气,把布包放在木箱上,打开——里面是件小孩的棉袄,灰蓝色的粗布,和阁楼门帘、木箱上的布一模一样,衣角处缝着个“兰”字,和门帘上的那个一样歪。“这是兰兰的衣服,张桂兰的女儿,五岁那年在田埂上跑丢了,再也没找着。”

蜡烛的火苗晃了晃,奶奶的声音压得很低:“兰兰丢了以后,张桂兰就疯了,天天坐在阁楼里缝衣服,说要‘把兰兰缝回来’。有天夜里,村里的人都听见她的阁楼里传来噗嗤噗嗤的声,像针穿过厚布,可第二天再去看,阁楼里空了,只有这个针线盒,盒里的棕线,全浸过血似的,发暗。”

“她人呢?”我问。

奶奶的手指碰了碰棉袄的衣角,声音发哑:“没人知道,有人说她跟着兰兰走了,有人说……她把自己缝进布料里了,说这样就能陪着兰兰了。”

那天王强没修好电,攥着工具箱匆匆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阁楼,手腕上的红痕没消。我和奶奶把阁楼门重新锁上,用铁丝缠了三圈,奶奶还在门帘前放了个桃木枝——是爷爷生前劈的,说能挡邪。

可第二天一早,村里就炸了锅——王强不见了。他老娘在村头哭,说王强昨晚没回家,去田埂上找自家跑丢的牛,再也没回来。村长带着村民找了一整天,最后在祠堂后面的草垛里找到了他。

草垛被扒开时,一股铁锈味飘出来。王强蜷在里面,眼睛睁着,手里攥着块灰蓝色的粗布,布料边缘用棕线缝了个圈,针脚密得能勒出印子,和阁楼门帘上的针脚一模一样。他的手腕上,绕着三圈棕线,线勒进皮肤里,红痕深得发暗,像嵌了道棕色的疤。

“是意外,线缠在脖子上憋死的。”村长蹲在草垛边,烟卷烧到了手指也没察觉。可我看见王强的衣角——他穿的蓝布褂子,衣角被缝了个“强”字,用的是棕线,针脚和布料上的一样密。

那天晚上,我回屋睡觉时,摸了摸枕头底下,指尖突然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是那个红漆针线盒,盒盖开着,里面的棕线少了一根,剩下的线末端,都拴着个小布条,上面写着名字:王强、马叔(去年冬天去镇上买煤,没回来)、赵婶(上个月说去邻村走亲戚,失踪了)……最后一根线的末端,拴着块新的布条,上面写着我的名字:陈雨。

我吓得把针线盒扔在地上,棕线散了一地,其中一根慢慢缠上我的发绳——我的发绳是米白色的,是城里买的,可此刻,发绳上多了道棕线,缝了半圈,针脚扎进绳子里,像要把线和绳子缝在一起。

“雨啊,别怕。”奶奶听见动静进来,把针线盒捡起来,用布包好,“这是张桂兰的执念,她想缝补遗憾,可她分不清谁是‘要走的人’。”

“要走的人?”我攥着发绳,手直抖。

“王强想搬去城里,马叔想跟着儿子去县城,赵婶想留在邻村不回来——张桂兰怕人走,怕像兰兰那样再也不回来,所以她要把‘要走的人’缝起来,留在村里。”奶奶的声音有点哭腔,“当年我也想走,去城里找你爸,是张桂兰拦着我,给我缝了件围裙,说‘缝上就不会走了’——你看。”

奶奶掀开围裙,围裙的内侧,用棕线缝了个“梅”字(奶奶叫李梅),针脚和那些布料上的一样密。“她没害我,只是怕我走。”

可我不怕张桂兰的“怕”,我怕的是那根拴着我名字的线——我从城里回来,不是要留下,是想等奶奶身子好些,带她去城里治病。我没说这话,只看着奶奶把针线盒放进衣柜最底层,压上了爷爷的旧棉袄。

王强失踪后的第三天,邻村的张昊来了。他是个修屋顶的,二十来岁,性子倔,不信邪,背着工具包进门就说:“婶子,我听说你家屋顶漏雨,我来补,不要钱,就想借你家阁楼放放工具——我听村里人说,你家阁楼有老物件?”

奶奶刚要拒绝,张昊已经扛着梯子往二楼走:“婶子别担心,我就放个工具包,不碰别的。”我跟在后面,看见他路过阁楼门帘时,伸手摸了摸那个“兰”字,手指顿了顿,却没缩回去——他的指头上有个茧子,是常年握锤子磨的,可此刻,茧子旁边多了个小红点,和王强当初的一样。

张昊把工具包放进阁楼角落,转身时,目光落在了那个锁着的木箱上:“婶子,这箱子里装的啥?我帮你搬下来晒晒,潮得很。”

“不用!”奶奶冲过去挡住木箱,可张昊已经伸手掀开了箱盖——里面堆着的,全是灰蓝色的粗布,布上缝着各种东西:小孩的鞋子、大人的袖口、还有半截裤腿,每块布上都用棕线缝着名字,有的名字我认识,是村里早年失踪的人,有的名字很陌生,像是外村的。

“这布……”张昊拿起一块布,突然皱起眉,“怎么有点黏手?”我凑过去看,布上有层淡淡的暗红,像干了的血,摸上去有点硬,还带着股铁锈味。

就在这时,阁楼门帘突然晃了晃,一股风卷进来,蜡烛灭了。黑暗里,我听见沙沙声——是穿针的声,很轻,却很清晰。“谁在里面?”张昊摸出打火机,火苗刚亮,我就看见他身后有个影子——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衫,手里拿着根银针,针上穿着棕线,线的另一头,拴着张昊的工具包。

“你的工具包,开线了。”影子开口,声音又细又哑,像线在摩擦布料。张昊猛地回头,影子不见了,可他的工具包上,多了道棕线,从包带缝到包底,针脚密得能勒出印子。

“邪门!”张昊骂了句,扛起工具包就往外走,刚到阁楼门口,突然“哎呀”一声,蹲在地上——他的脚踝上,绕着一圈棕线,线勒进皮肤里,红痕慢慢显出来,和王强的一模一样。

那天傍晚,张昊也不见了。他的梯子还靠在屋顶上,屋顶的漏洞没补完,只铺了半块瓦片,瓦片上用棕线缝了个“人”字,针脚里夹着他的纽扣——是他工具包上的,蓝色的塑料扣,此刻被棕线缠得紧紧的。

奶奶说,张昊是外村的,来青山村修屋顶,早晚要走,张桂兰怕他“走了不回来”,所以把他缝起来了。我没说话,只盯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红痕,和王强、张昊的一样,红得发亮。

夜里,我被沙沙声吵醒。声音从阁楼传来,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我攥着桃木枝,一步步往二楼走,楼梯板吱呀响,像在劝我回头。阁楼门帘没动,可锁着的门却开了条缝,缝里漏出棕线的光,像无数根细针,对着我。

我推开门,里面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着了,火苗晃得影子乱撞。红漆针线盒放在木箱上,盒盖开着,里面的棕线都被拉了出来,每根线的末端都拴着个人——有的是布做的,有的……像是真的,穿着村里人的衣服,一动不动。

最中间的那根线,拴着个小女孩的布偶,灰蓝色的粗布,衣角缝着“兰”字,是奶奶布包里那件棉袄的样式。布偶旁边,站着个影子——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衫,头发用棕线扎着,脸上蒙着块布,只露出一只眼睛,手里拿着银针,针上穿着棕线,线的另一头,拴着我的衣角。

“你的衣角,开线了。”影子说,声音比之前清楚些,带着点哭腔,“缝上就不会走了,缝上就能留下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衣角——我的牛仔裤,右下角确实开了个口子,棕线正慢慢往口子上缠,针脚扎进布料里,也扎进我的皮肤里,有点疼,却不流血。“我不走,我陪奶奶留在村里。”我颤着声说,眼泪掉下来。

影子愣了愣,手里的针停住了。她慢慢揭开脸上的布——那是张布满针脚的脸,从额头缝到下巴,棕线在皮肤里嵌着,像一张网。可我认出了她的眼睛,和奶奶布包里那张旧照片上的一样——是张桂兰,当年村里人的照片里,她的眼睛很亮,像田埂上的星星。

“真的……不走?”张桂兰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针掉在地上,棕线散了一地。

“真的。”我走过去,捡起针,递给她,“我帮你缝兰兰的布偶吧,她的衣角也开线了。”

张桂兰接过针,手指抖得厉害。我们坐在木箱上,一起缝布偶的衣角,棕线穿过粗布,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像当年她在阁楼里缝衣服的声。蜡烛快烧完时,布偶的衣角缝好了,张桂兰把布偶放进木箱,又把针线盒盖严实:“我知道……人留不住,可我就是怕,怕兰兰回来时,找不到我。”

“她会找到你的。”我摸了摸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田埂上的土。

那天之后,阁楼里的沙沙声消失了。奶奶打开木箱,里面的粗布还在,可布上的名字都淡了,针线盒里的棕线也少了很多,只剩下拴着“兰兰”的那根。

后来,村里再也没人失踪。我没带奶奶去城里,而是在村里开了个小铺子,卖些城里的小玩意,也帮村里人缝补衣服——我用的是白线,不是棕线,针脚也没那么密。

有天傍晚,我看见田埂上有个影子,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衫,牵着个小女孩的手,往村外走。小女孩的衣角缝着“兰”字,和布偶上的一样。我挥了挥手,影子也挥了挥手,然后慢慢消失在雾里。

奶奶说,那是张桂兰带着兰兰走了,她终于缝补好了自己的遗憾。我没说话,只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针——是张桂兰留下的,针尾磨得发亮,针眼里没有暗红的渣子了。

老宅子的阁楼,我还是会经常打扫。门帘上的“兰”字还在,只是颜色淡了些,风吹过时,粗布轻轻晃,像在说“再见”。田埂上的雾还是会起,可再也没有影子在雾里缝衣服,只有槐树叶的沙沙声,裹着土腥味,飘在青山村的风里。

只是偶尔,我会在缝衣服时,听见身后有沙沙声——是穿针的声,很轻,却很温柔。我回头,什么都没有,可针线盒里,会多一根棕线,线的末端,拴着个小小的“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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