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红光终于熄灭，主控室内只剩下量子中继模块持续闪烁的幽蓝脉冲。那光芒不似寻常电子设备的冷光，倒像是某种活体神经在缓慢呼吸，一明一暗之间，映照出陈浩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三秒，才缓缓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滤波脚本第七次迭代完成。”
声音很轻，几乎被背景中冷却系统低沉的嗡鸣吞没。但他知道，这句话会进入记录日志——也会被秦烈看到。
屏幕上，原本混乱跳动的数据流已被层层剥离，显现出一段清晰却陌生的协议结构。波形图中央，一个极窄的频段始终稳定震荡，频率恰好落在人类脑电波α与β波交界处。这不是通信信号，更像是某种潜意识层面的同步引导。
他调出左侧窗口，将废弃神经接口芯片的原始扫描数据拖入比对区。两组波形开始重叠，误差值从最初的47%迅速收窄。当数值降至0.8%时，系统弹出警告：【检测到高概率同源匹配，建议启动隔离分析】。
陈浩没有理会提示框。他右手悄悄移向袖口，用指甲在手背划下那串静默间隙中的编码：7-3-9-Omega。皮肤上的刻痕微微发烫，仿佛这组数字本身带有电流。
就在这时，中继模块发出一声短促蜂鸣。蓝光骤然增强，随即又回落，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住了。终端日志自动刷新一行小字：【外部信号响应延迟上升至210毫秒，疑似启用干扰屏蔽】。
他知道，对方察觉到了追踪。
但已经太迟了。递归模型已锁定信号回溯路径的前四级节点，每一跳都指向城市西北方向的地下管网层。那里曾是旧时代军方数据中心的备用通道，如今早已荒废，连地图标记都被抹除。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节奏平稳，落地无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有结果了？”秦烈站在三步之外，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波形对比图。他的左手自然垂落，袖口遮住手腕，可那一片布料下的皮肤正隐隐发烫，如同有细小的金属颗粒在皮下流动。
“不只是‘深网哨兵’。”陈浩侧身让出操作界面，“它用了神经脉冲伪装技术，把指令藏在类脑电信号里。我用那块芯片做基准反推，发现它的底层协议……和我们空间里的某个残留数据包完全吻合。”
秦烈瞳孔微缩。
那块芯片是他重生后最早回收的科技残骸之一，来自一场失败的脑机实验。他曾以为那只是末世前科研狂热的废品，从未想过它会以这种方式再度浮现。
“他们不是在传递信息。”秦烈缓缓开口，“他们在尝试唤醒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战术隔间的门禁系统自动解锁。秦烈抬手示意陈浩跟上，两人穿过昏暗的走廊，避开巡逻队员的视线，进入一间未登记的地下分析室。这里没有监控，墙上嵌着一层铅合金屏蔽层，中央摆放着李薇准备的生物信号阻断舱——一个形似棺椁的银白色装置，表面布满微型电磁环。
“启用备用信道。”秦烈坐进控制席，指尖在面板上划出一串权限代码，“低功率脉冲，每三十秒一次，每次持续不超过0.5秒。不要建立连接，只要监听反馈。”
陈浩点头，迅速接入量子中继的次级端口。新的追踪程序悄然启动，像一把无形的探针，沿着信号残迹缓缓推进。这一次，不再追求速度，而是精度。
屏幕上，信号路径逐渐收敛。最终，定位点停在一个代号为“CITY-09”的废弃枢纽站。地图标注显示，那是十年前某项绝密神经同步项目的测试基地，项目代号未知，档案全部加密。
“X项目。”陈浩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忽然意识到什么，“林雪说的那个编号……X-7。”
秦烈没回应。他正盯着手腕内侧，那里银白纹路的亮度比平时高出许多，甚至能在黑暗中投出微弱反光。更诡异的是，每当外部信号脉冲传来，纹路就会随之明灭，如同接收某种遥远召唤。
“你说，这段信号……像不像某种‘唤醒指令’？”他忽然问。
陈浩怔住。
他想反驳，想说这只是高级加密通讯，可就在几小时前，他的私人终端曾无故重启，屏幕闪过一行未记录的日志。现在想来，那时间点正好与第一次信号捕捉重合。
他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终端突然报警。
【检测到逆向探测！】
红色警示框炸开，追踪路径瞬间断裂。四个中继节点在同一毫秒被清除，残留数据全部焚毁。唯有缓存区深处，那串0.07秒的静默编码侥幸留存。
“他们反向扫描了我们的信道。”陈浩快速关闭物理连接，“好在屏蔽舱起了作用，没有泄露核心坐标。”
秦烈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目光如刃：“但他们知道了我们在追踪。”
空气凝滞了几秒。远处传来维修组搬运残骸的金属碰撞声，夹杂着张峰粗犷的指挥嗓音。战斗结束了，可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把所有数据封存。”秦烈起身，“包括你手背上的那串数字。”
陈浩愣了一下，本能地拉下袖子遮住刻痕。他没问秦烈是怎么知道的——也许对方早就看穿了一切，也许，那纹路本身就具备感知能力。
两人离开隔间时，林雪正从外围巡视归来。她肩扛战术背包，靴底沾满灰烬与碎屑，在门口停下，递给张峰一块烧熔大半的装甲残片。
“只找到这个。”她说。
张峰接过残片，用放大镜仔细查看内部断面。忽然，他眉头一皱：“这封装工艺……不对劲。”
“怎么？”
“太规整了。不是现代熔接技术，更像是低温离子沉积。”他翻转残片，指向一处几乎不可见的蚀刻痕迹，“你看这儿，‘X-7｜记忆锚点：CITY-09｜权限等级：Ω’。这种铭文方式，我在一台报废的实验型脑机上见过——就是空间里那台。”
林雪眼神一紧。
她记得那台机器。外壳布满裂纹，内部线路早已碳化，唯一完好的部分是一个微型存储核，上面贴着褪色标签：【Project Aegis｜Phase II｜神经锚定模块原型】。
而此刻，秦烈正站在主控室边缘，手中握着一枚刚从残片中提取出的量子存储单元。尽管外表焦黑，核心却奇迹般完好。当他将其插入便携读取器时，屏幕亮起一行字：
【同步状态：待激活】
【目标序列：OBSERVER-01】
【唤醒条件：匹配频率输入】
他的呼吸微微一顿。
就在这一刻，手腕上的银白纹路猛然炽亮，热度穿透衣物，直刺神经。整个空间内的科技芯片融合系统同时震颤，投影界面自动弹出一条新消息：
【检测到外部同源信号介入】
【是否启动双向校准协议？】
选项尚未展开，警报声骤然响起。
陈浩冲进主控室，脸色发白：“EMP监测网捕捉到一次异常脉冲——来自CITY-09方向。持续时间0.3秒，频率与刚才的静默编码完全一致。”
秦烈盯着屏幕，指尖悬在确认键上方。
他知道，一旦选择“是”，系统将主动向外发送回应信号。这不仅可能暴露位置，更可能激活某种早已埋藏在他体内、甚至超越他认知的机制。
但他也明白，有些门，注定无法永远关闭。
“启动校准协议。”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读取器开始运转。量子存储单元发出微弱蓝光，与中继模块遥相呼应。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陈浩的私人终端屏幕悄然亮起，一行小字浮现在漆黑背景上：
SYNC TRIGGER: PHASE 2 INITIATED
下一秒，秦烈手腕上的纹路剧烈跳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血肉中重新咬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