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鹭从混沌的梦境中挣脱,心脏仍在胡乱蹦跶。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那间堆满游戏机和泡面盒的熟悉狗窝,陌生的米白色墙壁让他浑身不自在。
“这啥地方啊?”他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嘴里冒出来的清脆女声吓愣了——那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膜。
他下意识低头,看见身上那件丝质浅蓝色睡衣的胸口有了微妙起伏。鬼使神差地伸手一碰,陌生的柔软触感吓得他立刻缩手,脑子里炸开锅:“老子的腹肌呢?怎么变成这样了?!”
恐慌撵着他连滚带爬翻下床,目光慌乱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钉在梳妆台那面椭圆镜子上。冲过去一看,镜子里映出个完全陌生的姑娘——十六七岁模样,脸色惨白,黑长直发如水泻落肩头。
他哆嗦着伸手去摸镜面,镜中人做着同样动作。那细白手指、水汪汪的杏眼……黄姚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这谁啊我靠!”
“快下来吃饭,今天做了番茄煎肉!”楼下传来温和的女声,打断了他的震惊。
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一股陌生的惯性推着他往门口挪。餐厅里,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正在摆餐具。桌上那个掏空的番茄里塞着培根和拉丝芝士,摆盘精致得让他恍惚——这家里条件比他那个狗窝强到不知哪里去了。
“等会儿记得好好上钢琴课。”女人收拾着厨房流理台,随口嘱咐。
钢琴课?!黄姚感觉天灵盖都要飞了,他连do re mi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时门铃清脆响起。一位穿着香槟色套裙的女士被请进来:“您好,我来给孩子上课了。”
孩子?她连名字都没叫。黄姚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对劲。
“进来吧,你在这儿上课,我先去公司。”中年女人拎起公文包就走了。
连她也没叫名字?!黄姚杵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
女老师走向那架白得晃眼的三角钢琴,试了几个音后转头看他,眼神期待:“你昨天弹的那首肖邦夜曲还不错,今天能再弹一遍吗?”
黄姚盯着那些黑白琴键,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了?紧张忘谱了?”老师温柔地问。
他赶紧点头,恨不得把脑袋点下来。
“没事,”老师包容地笑笑,“老师再示范一遍。”
黄姚一边听一边绝望:这曲子太复杂了,他哪记得住!
“你平时老弹这首,”老师边弹边闲聊似的说,目光却若有若无扫过他僵硬的侧脸,“今天怎么还害羞了?”
平时老弹?完了,露馅更严重了!
一曲终了,老师微笑看他:“好了,该你了。”
黄姚硬着头皮,凭着模糊记忆按下第一个音。
“咦?”老师轻柔的声音立刻响起,“降B调的曲子,第一个音就错了?”
他的心直接沉到脚底板。
“你以前不会犯这种错,”老师倾身靠近,声音压低,“是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老子的心事就是老子不是老子啊!黄姚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来吧。”老师没再追问,起身走到他身边。淡淡的栀子花香飘来,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陌生的柔软触感让他浑身一僵,差点蹦起来。他强忍着,任由老师抓着他的手,一个音一个音地带着按。断断续续的琴声在房间里响起来。
“看,不难对吧?”老师的声音近在耳边,“一紧张就容易忘,没关系,我们多练几次。”
还要练几次?每次都是上刑!
这时门铃再度响起。老师松开手:“稍等。”起身去开门。
“嗨,白老师!”充满活力的女声从玄关传来。
“你怎么来了?”
“今天约好和她练《欧克萨》啊!我连家伙都带来了!”
《欧克萨》?练啥?我跟她约了??黄姚内心警铃大作。
留着利落鲻鱼头的女孩闪进琴房,利索地放下黑色长条包。在她拉开拉链的瞬间,黄姚内心天人交战:拒绝就是自爆,不拒绝就是等死!
包里是把亮闪闪的贝斯。女孩潇洒地挎上肩,对目瞪口呆的“黄姚”咧嘴一笑:“发什么呆呀小姚?老规矩,你钢琴给我和弦,我贝斯走旋律线!《欧克萨》前奏,准备——”
贝斯弦震动的瞬间,黄姚猛地从琴凳上弹起来:“我、我去趟洗手间!”声音紧张得变调。
他凭着直觉往右拐。
“嗯?”贝斯女孩歪头,手指按住琴弦,“洗手间在左边啊。”
一股热血冲上脸颊,黄姚强行刹住车,干笑两声:“啊对,左边!我、我先拿点纸巾。”他胡乱指向右边客厅的沙发。
女孩眯起一只眼,视线在他和空荡荡的玻璃茶几之间来回扫,眼神里的疑惑变成了明晃晃的“你搞什么飞机”。
“所以,”她慢悠悠地问,“不拿纸了?”
“哦对对!忘了忘了!”黄姚同手同脚地冲向左边走廊,背后两道目光扎得他浑身刺挠。
冲进洗手间关上门,他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必须找窗户溜出去!
他着急忙慌地打量这个宽敞的卫生间——没窗户!不死心地退出来瞥见旁边书房有窗,连滚带爬地上去打开窗锁,探出身——
楼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窗外装着结实的不锈钢护栏。他使劲摇晃,护栏纹丝不动。这身板弱得让他想哭,连把自己撑起来都办不到。
他像只掉进陷阱的野狗挂在护栏上,进退两难。
琴房里,贝斯女孩和白老师对视一眼,沉默在空气里蔓延。时间过去得有点太长了。
“啧,”贝斯女孩突然出声,手指无意识地拨了下琴弦,“她今天怪得很,从我进门就觉得不对劲。”
白老师轻轻叹气:“可能身体不舒服吧,她说肚子疼。”
“肚子疼?”女孩挑眉,“可我刚才说她‘那个’来了,她表情跟活见鬼似的。”她放下贝斯,朝洗手间方向扬扬下巴,“我去看看,别真出什么事。”
脚步声由远及近,黄姚吓得从护栏上滚下来,手忙脚乱地整理睡衣。敲门声响起,伴着女孩清亮的嗓音:“小姚?你没事吧?需要红糖水还是布洛芬?”
黄姚站在洗手间里,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姑娘,绝望地意识到——他彻底没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