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扉页行草
周四早晨,七点五十五分。
江氏总部十七层,董事长办公室连带的休憩室里,江瑾初刚结束第一段 pre-market Zoom 路演。
她穿着白色西装外套,耳麦尚未摘,助理林岚端着冰美式进来,另一只手抱着一个没有任何 logo 的牛皮纸袋。
“小姐,前台刚收到的同城闪送,没有寄件人。”
江瑾初随手接过,纸袋分量不轻,边缘硬挺,像一块被晒干的砖。
她先啜了一口咖啡,把苦涩咽进喉咙,才拆开纸袋——
一本《金石录》,布脊纸面,书脊烫金剥落,带着旧书特有的松香与樟脑味。
扉页,钢笔字行草,墨迹深而不浓:
“江小姐,鼓打得比财阀好听。”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只有一行字,像把整座城市的气流突然调转方向。
江瑾初盯着那行字,嘴角在助理面前第一次失控——
虎牙抵住下唇,笑意从眼尾溢出来,像赛车冲线时氮气阀漏出的蓝火,想收也收不住。
林岚轻咳:“小姐,十分钟后还有第二场 Zoom,对方是新加坡主权基金。”
江瑾初把书合上,指腹在“金石”二字上摩挲两秒,像确认釉面的温度:“我知道。”
她转身走向会议区,背脊挺直,脚步却比平时快半拍,耳麦被重新戴上前,对助理补了一句:“把书放我休息室抽屉,锁起来。”
声音里带着尚未散尽的笑,像给抽屉上了第二道暗锁。
2 三场路演
上午 09:30 第二场,11:50 第三场,14:10 第四场。
Zoom 窗口一个接一个,PPT 翻页笔在她指间转得飞快,像赛车手在赛道连续降挡。
“江氏拟拆分航运板块,预计释放 30% 估值溢价……”
“对,Q4 息税折旧前利润指引上调 12%……”
她声音稳而冷,第三声线拉到最满,嘴角保持 15 度,像被母亲亲手校准的刻度。
可每当幻灯片切换间隙,她余光总会扫向休息室方向——
那本书躺在抽屉里,像一块被偷偷埋进地层的陶片,没人知道它正在发酵一场小型地震。
第三场结束,对方 LP 追问:“江小姐,能否保证未来五年股息不低于 8%?”
她喝了口水,喉结微动,忽然想起行草里“财阀”二字,笑意差点破功:“我保证,我们会比 8% 更努力。”
会议断开,屏幕黑掉,她靠在椅背,掌心四个月牙形痂被桌面压得发白,却感觉不到疼。
疲惫像潮水,从脚踝一路涨到太阳穴,她抬手看表,14:55,终于允许自己松掉第一颗扣子。
3 夜与浴
22:40,江宅主卧。
浴缸水放到最满,精油滴入两滴,马鞭草味,像把夜色切成薄薄的片。
江瑾初把整个身体沉进去,水线漫过锁骨,发际浮在水面,像散开的墨色。
她闭眼,脑海里却自动播放白天的四场路演,数字、图表、追问,轮番滚动。
直到水开始凉,她才起身,皮肤被热气蒸得微红,像刚出窑的瓷。
浴袍裹住肩膀,她赤脚踩在地暖上,无声地穿过走廊,回到卧室。
床头灯调到最暗,光圈刚好落在那本《金石录》上——
她把它从抽屉带出,像把一块地层标本偷偷运进实验室。
书被重新翻开,行草仍在,墨迹在暖灯下泛着极细的紫,像掺了极微量的青金石粉。
她指尖描过“鼓打得比财阀好听”,嘴角不自觉上扬,却又迅速压下,像怕惊动空气里的暗哨。
浴袍袖口滑落,她伸手去够手机,屏幕亮起,时间 23:17,与那晚别墅鼓点收拍同一数字。
她点开通讯录,输入“宋”,搜索结果跳出一个未被储存的号码——
来源:别墅局次日清晨,唐栗甩来的名片照,背面手写一串数字,附言“考古系大神,零绯闻,慎点”。
她当时没存,却也没删,数字躺在缓存里,像一片未被命名的地层。
拇指悬停三秒,她按下拨号,却在接通前一秒挂断,像赛车手在弯道前松掉刹车又重新踩紧。
改而点开短信,新建,收件人自动跳出那串数字。
她打字:
【江瑾初】
【谢谢夸奖,财阀也在努力打鼓】
光标在闪,像等待补土的旧陶。
她又加一句:
【书收到了,缺口的温度刚刚好】
末尾没加表情,没加标点,像给地层留一条未经扰动的剖面。
发送。
屏幕显示“已送达”,她忽然觉得掌心那四个月牙形痂开始发烫,像被火机底座重新按住。
她把手机反扣,像扣住一只刚被放飞的鸟。
4 短信与星尘
同一时间,304 宿舍。
宋砚野刚洗完澡,发梢滴水,落在键盘上,被台灯映成细小的星。
电脑屏幕亮着,Logic 里轨道条排成一排,像未合上的地层剖面。
手机在桌角震动,屏幕亮起,陌生号码,末尾 8888,像一块被切割整齐的标本。
他点开,两行字,署名江瑾初。
他盯着屏幕,耳麦里还循环着未导出的贝斯干声,此刻却像被按下静音键。
他伸手,把耳麦摘下,让宿舍的寂静灌进来。
指尖在回复框悬停,却未打字,而是合上手机,像把一片碎瓷重新埋回土中。
起身,从书架最底层抽出那本《金石录》,翻开扉页,自己写的那行字仍在:
“江小姐,鼓打得比财阀好听。”
他拿起铅笔,在下方补了一句新字,字迹比上次更轻,像怕惊动纸纤维:
【晚安,缺口留给你,暖留给我。】
写完,他把书合上,指尖在“金石”二字上停留两秒,像确认窑温。
手机重新亮起,时间 23:29,他点开短信,回复只有两个字:
【收到。】
发送完毕,他把手机反扣,像给地层压上最后一块盖板。
5 保存与封印
江瑾初收到回复,嘴角再次失控。
她起身,从衣帽间最底层拖出一只黑色碳纤头盔——
FK8 车队贴纸已被撕得只剩“JIN”三个字母,边缘翘起,像不肯和解的过去。
她把《金石录》放进头盔内衬,再塞回最底层,拉上拉链,像把一片地层封存。
头盔旁,是那枚一次性打火机,塑料壳内液体只剩三分之一,气泡黏在壁面,像一群被困的飞虫。
她没再动它,只把头盔竖放,书脊朝外,像给未来留一条未扰动的探沟。
手机调回飞行模式,她躺回床,把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
天花板漆黑,她却看见一条极细的“S”形尾光,从雨夜露台一直划到头盔深处,像被地层记录的错位线,像缺口,也像暖。
她闭眼,心跳声渐渐与水线重合,像两条音轨终于合轨,持续,再持续。
窗外,午夜的城市霓虹被窗帘隔开,只剩远处高架偶尔闪过的车灯,像一颗星在缺口处明明灭灭。
她伸手,在黑暗里比了个无声的敬礼,像回应那条尚未命名的地层剖面——
缺口留在书里,暖留在皮肤下,星尘留在眼底,一切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