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快递柜的第三日
周四,晴,北风三到四级。
庆大旧校区后门,快递柜区域。
宋砚野坐在树荫下的石阶,膝头摊一本《田野考古工作规程》,书页被风翻得哗哗响,像有人在快速倒带。
他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到眉骨,只露出半截鼻梁和耳钉——银色,在日光里一闪,像探头探脑的星。
面前三米处,B 区 3 号柜,柜门上的小红点每隔半小时亮一次,又熄灭。
三天来,他一共记录了 27 次开柜,其中 6 次是空箱,11 次是文件袋,3 次是零食箱,7 次是未知包裹——没有一次来自“J.”。
快递点人流潮汐明显:早八、午十二、晚五,是取件高峰;其余时间,只有零星的夜猫子。
他把观察写进备忘录,时间精确到分,像给遗址做地层记录。
第三天,17:40,落日挂在银杏梢头,颜色像刚出土的铜镜,边缘却锋利得割眼。
他低头划手机,屏幕上是论坛后台——
【IP:10.8.45.203】
【定位:江氏集团总部大楼 17 层】
他放大定位图,17 层外窗标注“战略投资部”,玻璃幕墙上,一行极细的logo:J&C。
他眯起眼,像在辨认陶片上的刻划符号。
2 第 28 次开柜
18:05,北风突然转大,快递柜顶的风向旗啪啦啦响。
一辆哑光黑保时捷 Panamera 滑到临时停车道,车速极慢,像怕碾碎地上的光斑。
车牌 J&C 888,在夕阳下却低调得近乎隐身。
驾驶门开,下来的是个女孩——雾粉短发,荧光绿短外套,肩背超大号帆布袋,袋身印着“唐”字涂鸦。
宋砚野合上书,帽檐下的目光微微一紧。
唐栗——论坛 ID“tangli_97”,别墅局偷拍者,视频上传人,也是那晚把江瑾初推上台的幕后黑手。
他靠在石柱后,看唐栗绕到副驾,拉开储物格,抽出一张快递单,随手贴在手机背面,然后走向快递柜。
B 区 3 号柜,小红点亮起,“咔哒”一声弹开。
她弯腰,把一只扁平纸箱放进去,尺寸与三天前那只 1950s 效果器外箱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换成素黑。
柜门合拢,她拍了拍手,像完成一项 KPI,转身往回走。
宋砚野从石柱后踱出,声音不高,却刚好截住她去路:“唐栗?”
唐栗止步,目光从下至上一扫,最后停在那枚银色耳钉上,眉梢跳了跳:“哟,考古系大神?”
他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方便聊两分钟?”
唐栗耸肩:“两分钟可以,再久得加钱。”
他抬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咖啡车:“我请。”
3 美人计与供词
咖啡车旁,北风把一次性桌布吹得猎猎响。
宋砚野点了两杯热美式,无糖,无奶,苦涩度拉满,像给谈话定调。
唐栗捧着杯壁,指尖被烫得发红,却舍不得放下:“大神,有话直说,我待会还得去直播。”
宋砚野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朝向她——
备忘录里,是三天前快递柜监控截图:模糊侧影,雾粉短发,荧光绿外套,与她此刻装束分毫不差。
唐栗“啧”了一声:“你偷拍我?”
“快递柜公共摄像头,校保卫处可调。”他声音轻,却带着考古刷划过土层的冷感,“我只想知道,寄件人是谁。”
唐栗眨眼,睫毛在杯口投下一排颤动的阴影:“寄件人?我不就是?”
宋砚野没接话,只把杯口往她面前推了半寸,苦涩热气升腾,像无形的测谎仪。
唐栗被烫得缩手,终于投降:“好好好,我招。但我说了,你可别去告状,我惹不起那位。”
“哪位?”
她抬下巴,指向远处那辆哑光黑保时捷,车牌 J&C 888 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像一条潜伏的鲸。
“江瑾初,江氏千金,我发小。效果器是她买的,单是她下的,我只是代跑腿的快递工具人。”
宋砚野目光顺着她指尖,落在那辆车尾,眼尾微微一敛,像测量到一条意料之外的地层断裂。
“她为什么匿名?”
唐栗耸肩:“大小姐的游戏,我哪懂?可能……想玩猫鼠?”
说完,她忽然凑近,声音压低,却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要不,你反钓她?我赌一百块,她会上钩。”
宋砚野没答,只把咖啡杯往她面前一推,杯底与桌面发出轻响,像给一段地层关系打上标签。
“谢了。”他起身,帽檐压下,转身往校道走。
唐栗在身后喊:“喂,一百块还我!”
他背对她,抬手挥了挥,像挥掉一个无关紧要的探方编号。
4 保时捷与距离
宋砚野没回宿舍,而是绕到教学楼后的小操场。
夜色彻底落下,跑道灯一盏隔一盏亮,像被拉长的虚线。
他掏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J&C 集团”,定位跳出——
总部大楼,距庆大 11.2 公里,预计驾车 21 分钟。
他关掉地图,打开备忘录,新建一条:
【距离:11.2 km】
【代号:JIN】
【线索:效果器、缺口、IP、车牌】
写完,他把手机塞回兜里,抬头看远处——
操场铁网外,城市高架车流如织,尾灯连成一条赤色河流,河对岸,是尚未命名的遗址。
他伸手,把帽檐往后一转,露出整片额头,耳钉在路灯下一闪,像给夜空打了个标点。
11.2 公里,21 分钟,一条可测的直线,却隔着两层身份——
地层与市值,耳机与股价,缺口与完美。
他呼出一口白雾,像给这段距离暂时做一次碳十四校准,然后转身,往校门外走。
背影被跑道灯拉得细长,像一条尚未开挖的探沟,等待下一次下铲。
5 旧书店与回礼
周五,晴,北风转小。
城南,旧书店“观古堂”,藏在槐树巷尽头,木门斑驳,门楣上“观古”二字只剩“见”与“土”,像自嘲,也像提醒。
下午四点,宋砚野推门,风铃脆响,柜台后的猫抬头看他一眼,又懒洋洋趴回去。
店内光线昏暗,书架高至屋顶,空气里浮着纸页与樟脑丸的混合味,像未通风的墓室,却带着安抚的熟悉。
他穿过几排书架,最后停在“金石·古籍”区,指尖划过一排排布面精装,最终停在一本《金石录》——
宋刻本影印,布脊纸面,书脊烫金已剥落,只剩“金石”二字倔强地亮着。
他把书抽出,重量落在掌心,像接住一块被时间磨圆的城砖。
翻开扉页,纸黄得温柔,却带着不易碎的韧性。
他站在原地,从兜里掏出铅笔,在扉页空白处写下一行字,字迹瘦而挺,像把缺口描成边缘。
写罢,他合上书,把铅笔重新插回耳后,像给一段未完的勘探留一支备用探针。
柜台前,老板扫条码,抬头笑:“送朋友?”
宋砚野“嗯”了一声,没解释,只把书脊往袖子上擦了擦,像给一片碎瓷拂去浮土。
塑料袋套好,他推门而出,暮色正好,巷口路灯亮起,光晕落在书脊上,“金石”二字一闪,像被重新点亮的地层编号。
他抬眼,看向巷外车流,目光穿过 11.2 公里的城市灯火,落在尚未命名的收件人身上。
距离可测,时间未定,回礼已备好,只等下一次地层交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