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微微侧首若思:“想来便是如此。”
话音未落,慕容妱澕足尖在落花堆积的地面轻轻一点,身姿轻盈如燕徊柳,翩然掠上一株高大的桃树。未及站稳,又借力枝头,衣袂翻飞间,已灵巧地跃向另一株花枝繁茂的桃树,桃花瓣随风洒落,萦绕其身,如此在林梢间几个起落,若灵动仙子穿梭于花海,直向深处而去。
云苏见状,忙提声问道:“妱女娘,你要到哪里去?”
慕容妱澕清越的俏皮笑声自花叶间传来:“偷桃!”
云苏闻言,不禁一怔,险些被口水呛到,下意识并拢双腿,神色有些窘迫:“什么?你…你竟学那猢狲行径?你好歹是…”京都闺秀啊!
“满谷桃林,硕果累累。”慕容妱澕却不以为意,盈笑的声音渐远又近,显是换了方向,“我们二人也吃不了多少,只取三五个尝尝,算不得什么!”
“小心些,莫要走得太远!”云苏无奈叮嘱,身体也不自觉的施展轻功,循着妱澕的身影跟了上去,因为所去方向,恰是二人需前行之路。
追赶片刻,慕容妱澕捧着一物,轻盈地在一棵桃树停住,翩然落回地面。
她摊开掌心,露出一枚青翠欲滴的桃子,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云苏,笑靥如花,泛着真诚的光:“苏郎君,尝尝看?这可是我亲手摘的。”桃花纷飞,美人如玉,此情此景,确是难拒。
云苏见她盛情难却,只得接过,谨慎地咬了一小口,瞬间脸色微变,眉头紧锁,忙不迭将口中酸涩的果肉吐在落叶上:“嘶……好生酸涩!妱女娘,你这是摘的什么果子?”
慕容妱澕眨眨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又带点狡黠的神情:“哎呀,我方才摘时,就瞧着这果子颜色青翠,想着怕是不熟,所以……”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云苏的表情,“特地请苏离家先替我品鉴品鉴嘛,如今看来,果真如此,难不成这四季如春的桃花谷,只开花不结成熟之果么?”
云苏没好气地将那生桃掷回妱澕手中:“喏,还你的宝贝!”他无奈道,“如今已是秋日,谷中桃树纵有地热滋养,桃子也早过了采摘时节,剩下的本就不多,这些青果怕是新结不久,未及长成,天时已晚,也不知能否熬到成熟便入冬了。”
“‘啊?”慕容妱澕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揉着肚子,面露委屈,“我原想着在这荒郊野岭,能寻些吃食,还指着这满山桃子能充饥呢……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可饿坏我了!”她腹中便适时地响起一阵清晰的‘咕噜’声,在寂静的桃林中显得格外响亮,惹得她自己也飞红了脸颊。
云苏见她着实可怜,又好气又心疼,毕竟自己也饿,他最终叹了口气,暗自思忖这附近认识的人家:“罢了,跟我来。”
他似对此地颇为熟悉,循着隐隐约约的炊烟,引着妱澕穿过桃林。不多时,便见一处被洁白玉栏围护的雅致庄院,掩映在花树之后,听说此乃桃花谷居民聚居之所。
云苏并未入庄内,只静立在玉栏门外等候。
片刻,昨夜那黑衣人如约而至,悄无声息地将一包干粮裹递给云苏,内有温热的炊饼和酱肉,还有其他易于携存的食物,又将另一个用干净荷叶仔细包好的包袱递给妱澕——荷叶缝隙间透出红艳艳的桃尖,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黑衣人并不多言,只对云苏略一颔首,便转身引路。
二人紧随其后,穿过庄院外围的幽静小径,很快便来到一处隐蔽的小码头,泊着一条起眼的船。
听闻,这是一艘方头平底的船,因其可破开平缓的河流远航,多用于漕运,。
这船型在江淮一带被称为“沙艇”,船身低矮,甲板宽阔,吃水极浅。那平直的船底行于内河之中,便是偶尔擦过浅滩,也不过是微微一滞,船工以篙轻点,便又能继续前行,端的是一等一的稳当。
船立三桅,悬着五面以篾席制成的硬帆。若在码头,定有老练的舟子们已开始调整帆索,为即将进入远流做开航准备。那尾舵也甚是奇特,巨大如门板,竟能以辘轳升降。一般到时候舵工将其下半没入水中,曾听闻舟师言道,如此方能在大河湍流中把握方向。
这“沙艇”可载极重货量,据说曾有满载着数千石江淮米粮北上。它善于借风,即便逆风亦可曲折而行,倘若气候风摇能使树枝剧烈摇摆,粗枝可能折断并发出声响、逆风时步行困难,需费力保持平衡、可能导致渔船停航、沙石飞散等境况,仍可保持航行无碍。
黑衣人待妱澕与云苏上船坐定,抱拳一礼,旋即如鬼魅般隐入林中不见踪影。
二人登上小船,慕容妱澕回望黑衣人消失的林岸时神色从容,心中已无半分惧意。
云苏解开缆绳船锚,竹篙轻点岸边,沙艇便悠悠然滑入波光粼粼的河道,载着二人顺流而下。
行不多时,忽闻水声轰鸣如雷。
抬首望去,但见一道白练自峭壁飞泻而下,势若奔雷,激起千堆雪浪。飞溅的水沫之中,裹挟着无数粉嫩的桃花瓣,似天女散花般轻盈飘落,纷纷扬扬,如梦似幻。
船随水流,渐入佳境。
两岸桃花如云似锦,连绵不绝。落英缤纷,飘洒入水,将蜿蜒的河道染成了一条流动的粉彩绸带。花瓣随波逐流,层层叠叠,铺满了水面,又顺着水流漫向远方山峦,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由浅入深、如梦如幻的粉红花海,直教人疑是误入了一片由花织就的瑶池仙境,沉醉不愿知归路。
慕容妱澕被眼前盛景触动,心有所感,俯身拾起船板上一枚完整的桃花瓣,置于掌心,右手轻抬,凝神静气。她阖目调息,丹田内力流转,缓缓催至右掌。掌心微热,一股无形的气劲氤氲而生,将那枚花瓣轻柔地托起,悬于掌上寸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