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柜里的空间逼仄得让人窒息，樟木的霉味混着外面飘进来的香灰气息，钻进林晚的鼻腔，呛得她忍不住想咳嗽，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把声音憋在喉咙里。指尖攥着的红布包硌得掌心生疼，里面阿秀的日记和失踪女孩的遗物，像是有了重量，压得她指尖发麻。
透过柜门上细窄的缝隙，她能看见祠堂后屋的微光 —— 三叔公正背对着暗柜，站在神龛前，手里摩挲着那把生锈的匕首，匕首上的暗红血迹在昏光里泛着冷意。两个村民垂手站在旁边，头埋得很低，像是还没从刚才阿强闯进来的慌乱里缓过神。
“都怪你们没用！” 三叔公突然转过身，拐杖往地上狠狠一顿，“连个半大孩子都看不住，要是让他跑出去报信，你们都得跟着倒霉！”
左边的村民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声音发虚：“三叔公，阿强那小子跑不远，村里到处都是咱们的人，肯定能把他抓回来。只是…… 只是刚才在后屋，我好像看见有个红布包，是不是…… 是不是有人真的进来过？”
林晚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把红布包往怀里又紧了紧。三叔公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扫过暗门的方向，又落在满地狼藉的木箱碎片上，眉头拧成一团：“红布包？你们刚才搜的时候怎么没说？”
“我…… 我们刚才光顾着抓阿强了，没仔细看……” 村民的声音越来越小，三叔公却突然笑了，笑声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不用找了，人还在祠堂里。”
他慢悠悠地走到暗柜前，停下脚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稻草，发出 “沙沙” 的声响。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透过缝隙，她能看见三叔公浑浊的眼睛正盯着暗柜，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躲在里面的，是晚丫头吧？我知道你在听，也知道你找到了那些‘东西’。”
暗柜外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晚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她攥紧了阿强留下的撬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如果三叔公真的要打开暗柜，她只能拼一把。
可三叔公却没有动手，反而转身走回神龛前，拿起供桌上的香，点燃后插进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要抓那些丫头献祭，是不是？我今天就告诉你，免得你到了地下，还稀里糊涂的。”
两个村民对视一眼，都屏住呼吸，显然也是第一次听三叔公说这些往事。林晚贴着柜门，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一个字。
“二十年前那场洪水，你们还记得吧？” 三叔公的声音飘在祠堂的空气里，带着一丝遥远的颤抖，“当时河水涨得比屋檐还高，东头的李婶家、西头的王大伯家，全被冲没了，死了七八个人。村里的人都慌了，跪在河边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顿了顿，拿起神龛上的水神牌位，用袖口轻轻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就在那时候，老道士来了。他穿着道袍，拿着桃木剑，说能跟水神沟通，只要我们献祭一个‘干净的处子’，让水神‘满意’，洪水就会退去，以后再也不会淹村。”
林晚攥着红布包的手更紧了 —— 阿秀日记里写的 “老道士”，终于有了下落。
“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啊！” 三叔公突然提高声音，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村里的人都快饿死了，再不解决洪水，整个清溪村都得没！老道士说，处子的血‘最纯’，能‘安抚水神’，还说要找 18 岁的，因为‘阳气足’。我只能…… 只能选了阿秀。”
“可阿秀她不愿意啊！” 林晚在心里呐喊，眼前又浮现出日记里阿秀写的 “我怕，我不想死”，还有幻象里她绝望的眼神。
“献祭那天，老道士做了法，没过两天，洪水还真退了。” 三叔公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自我安慰的笃定，“从那以后，村里就太平了。每三年秋分，我就找一个 18 岁的丫头献祭，水神也没再发怒。晚丫头，你说，我这是在害人吗？我是在救整个村子啊！”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左边的村民突然小声反驳，“李娟献祭那年，根本就没下雨，河水也没涨；王芳那年，村里还闹了旱灾，哪来的水神发怒？”
“你懂什么！” 三叔公猛地回头，眼神里满是凶光，“那是因为水神满意了，才没降灾！要是不献祭，说不定早就淹村了！” 他走到那个村民面前，手里的匕首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你再敢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把你扔去喂水神？”
村民吓得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祠堂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香灰落在供桌上的 “簌簌” 声。
林晚趴在柜门上，心里一片冰凉。原来三叔公真的相信 “献祭保村” 的谎话，甚至把自己的残忍当成了 “拯救”。可他嘴里的 “洪水退去”，真的是因为老道士的法术吗？阿秀日记里刻的 “洪水是滑坡堵了河”，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祠堂大门突然被撞开，“哐当” 一声巨响，打断了三叔公的话。林晚透过缝隙一看，是赵伯！他手里举着一个旧布包，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显然是跟守在外面的村民起了冲突。
“三叔公，你别再骗人了！” 赵伯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当年的洪水根本不是水神发怒，是后山的山体滑坡堵了河道，后来滑坡的土塌了，河水自然就退了！跟什么献祭一点关系都没有！”
三叔公脸色骤变，手里的匕首 “哐当” 掉在地上：“赵伯，你…… 你胡说什么！老道士明明说……”
“老道士是骗你的！” 赵伯冲上前，把布包里的东西倒在供桌上 —— 是一沓泛黄的纸币，还有一张纸条，“当年我在后山采药，亲眼看见你给了老道士五百块钱，让他编‘献祭保平安’的谎话！这张纸条就是老道士当时掉的，上面写着‘收清溪村五百元，办献祭法事’，你还想抵赖吗？”
林晚的眼睛猛地睁大 —— 原来如此！三叔公根本不是被老道士骗了，而是他主动花钱买了这个谎话！他是为了什么？为了在村里的权威？还是为了掩盖当年没能保住村民的愧疚？
两个村民也惊呆了，看着供桌上的纸币和纸条，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右边的村民颤声问：“三叔公，赵伯说的是真的？你真的…… 买了谎话？”
“我没有！” 三叔公慌乱地去抢供桌上的纸条，赵伯却死死按住，“你别再装了！这些年你用‘水神’的名义，抓了多少丫头献祭？阿秀、李娟、王芳，还有晓丫头！你以为你是在救村，其实你是在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你怕村民知道真相后，不再听你的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三叔公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眼泪顺着皱纹流下来，“我只是想保住清溪村…… 当年洪水的时候，我没护住大家，我心里愧疚…… 老道士说献祭能保平安，我就信了…… 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哭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一种迟来的绝望。林晚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阵沉重 —— 三叔公的恶，不是天生的，是被恐惧和愧疚扭曲的执念，是被封建迷信吞噬的愚昧。
“愧疚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赵伯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却依旧坚定，“那些丫头的命，不是你弥补愧疚的工具！晚丫头还在里面吧？你赶紧把她放出来，跟我去自首，也许还能从轻发落。”
三叔公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自首？我要是自首了，村民怎么办？水神要是发怒了，谁来保清溪村？不行，我不能自首！林晚必须献祭，只有她献祭了，水神才会满意！”
他突然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匕首，朝着暗柜的方向冲过来。林晚吓得往后一缩，手里的撬棍紧紧握在手里。就在这时，祠堂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还有阿强的声音：“警察同志，快！三叔公在里面，他要伤害林晚！”
三叔公的动作瞬间僵住，警笛声像一把利剑，刺破了他最后的幻想。他看着暗柜，又看了看祠堂大门，眼神里满是绝望。两个村民也慌了，转身就要往外面跑，却被冲进来的警察拦住，戴上了手铐。
“不许动！放下武器！” 警察举着枪，对着三叔公喊道。三叔公手里的匕首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慢慢蹲下身，双手抱头，嘴里喃喃自语：“水神…… 水神不会放过我的…… 清溪村…… 要完了……”
林晚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用撬棍撬开暗柜的门，爬了出来。她抱着红布包，走到警察面前，把里面的日记、遗物和账本都拿出来：“警察同志，这些是证据，三叔公这些年用‘水神献祭’的名义，杀害了很多女孩，这些都是她们的遗物和证据。”
警察接过证据，点了点头，对旁边的同事说：“把这些都收好，带回局里做鉴定。” 然后走到三叔公面前，给他戴上手铐：“你涉嫌故意杀人，跟我们走一趟。”
三叔公被警察押着往外走，经过林晚身边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林晚手里的红布包，眼神里满是复杂：“晚丫头，我对不起你奶奶…… 也对不起那些丫头…… 要是当年我没信老道士的话，就好了……”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被警察押出祠堂。阳光从祠堂大门照进来，驱散了里面的阴暗和霉味，落在阿秀的日记上，那行 “他们都信了，只有我知道，那是假的” 的字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赵伯走到林晚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都结束了。晓丫头还在山洞里，我们去接她吧。”
林晚点点头，跟着赵伯往祠堂外面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祠堂里的神龛，水神牌位还摆在上面，只是上面的黄符已经被风吹得掉了一角，看起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 “威严”。
外面的阳光很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阿强跑过来，脸上带着伤，却笑得很开心：“晚丫头，你没事吧？我跑出去后，就赶紧去镇上找警察了，还好赶上了。”
“我没事，谢谢你，阿强。” 林晚看着阿强，又看了看赵伯，心里满是感激。如果不是他们，她可能真的会成为下一个 “祭品”，那些女孩的冤屈，也永远不会被揭开。
警察在村里进行了调查，找到了藏在山洞里的林晓，也找到了当年老道士的下落 —— 老道士早就离开了清溪村，在别的地方继续行骗，后来因为诈骗被抓了，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
村民们得知真相后，都很震惊，也很愧疚。那些参与过献祭的村民，主动去警察局自首，交代了当年的事情。张奶奶、李叔他们，也都来跟林晚道歉，说自己当年太盲从，没能站出来阻止三叔公。
林晚没有责怪他们，她知道，在封建迷信的压迫下，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她只是希望，以后清溪村再也不会有 “水神献祭” 的谎话，再也不会有女孩因为这个谎话而失去生命。
当天下午，林晚带着奶奶和林晓，离开了清溪村，去了镇上生活。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村子，河滩上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枝桠上的红布条已经被风吹掉了，阳光照在河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阴森和恐怖。
坐在车上，奶奶醒了过来，拉着林晚的手，轻声说：“阿秀…… 终于可以安息了……”
林晚点点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一片平静。她知道，虽然过去的悲剧无法挽回，但真相已经大白，那些女孩的冤屈也得以昭雪。未来的日子里，她会带着奶奶和林晓，好好生活，也会永远记得，在清溪村，有一群女孩，用生命揭穿了一个荒唐的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