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前一天的傍晚,清溪村飘着细碎的雨丝,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出了青烟,混着河泥的腥气,在村子上空织成一片灰蒙蒙的雾。林晚蹲在奶奶家院墙上,看着巷口的动静 —— 三叔公的两个跟班正背着锄头来回踱步,时不时往祠堂方向瞟,显然是在加强戒备。
“别着急,等他们去吃晚饭就好。” 阿强的声音从墙根下传来,他手里攥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撬棍,裤兜里揣着两把手电筒,“我爸说,三叔公每天傍晚都会去李婶家吃晚饭,至少要半个时辰才会回祠堂。”
林晚点点头,从院墙上跳下来,拍了拍裤脚上的泥。自从昨天在祠堂后窗撞见三叔公,她心里就一直绷着弦 —— 三叔公肯定察觉到了异常,今天白天甚至在村里贴了 “秋分献祭,闲人免入祠堂” 的告示,红纸上的字用朱砂写就,歪歪扭扭的像血痕。
等巷口的两个跟班转身往李婶家走,阿强立刻拉着林晚往祠堂跑。石板路被雨水打湿,滑得厉害,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很快就到了祠堂后墙。昨天林晚爬过的小窗户还虚掩着,只是窗沿上多了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特意检查过。
“我先上去看看。” 阿强踩着墙根的砖缝爬上窗户,撩开窗帘一角往里看,过了一会儿朝林晚比了个 “安全” 的手势,“里面没人,只有神龛上的灯亮着。”
林晚踩着阿强的肩膀爬进窗户,落地时不小心碰倒了窗下的陶罐,“哐当” 一声,陶罐在青砖地上滚了两圈,里面的干稻草撒了一地。两人瞬间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确认没动静,才松了口气。
祠堂里比想象中更压抑。正中央的神龛上摆着水神的牌位,用黑木雕刻而成,上面贴着一张黄符,符纸边缘已经发黑,像是被烟火熏过。神龛前的供桌上摆着三炷没燃尽的香,青烟袅袅,混着潮湿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供桌下面放着一把生锈的匕首,刀柄上缠着红布,红布上的血迹已经发黑,正是林晚在阿秀日记幻象里看到的 “献祭刀”。
“后屋在那边。” 阿强压低声音,指了指祠堂东侧的门帘。门帘是深蓝色的,上面绣着褪色的河神图案,风从门缝里钻进来,门帘轻轻晃动,像有人在背后扯动。
两人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后屋比前屋更暗,只有屋顶的破洞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后屋的墙面是土坯做的,有些地方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的稻草。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上面盖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动过了。
“暗门在哪儿?” 林晚小声问,手里的手电筒在墙上扫来扫去。阿强走到墙角,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墙面:“我爸说,暗门在最里面的墙后面,要按砖缝里的凸起。”
两人沿着墙面摸索,终于在靠近神龛的位置摸到一块松动的砖块。阿强用力按下去,“咔嗒” 一声,墙面突然传来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紧接着,一块半人高的土坯墙慢慢往里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里涌出一股浓烈的气味 —— 潮湿的霉味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像是女孩用的雪花膏。林晚打开手电筒,往洞里照去,洞口的台阶上散落着几根长发,颜色各异,显然不是一个人的。
“进去看看。” 阿强打头,手里攥着撬棍,林晚跟在后面,手电筒的光束在洞里扫来扫去。洞不深,走了大概十步就到了底,是个约莫十平米的小房间,地面铺着青砖,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刻着日期,用朱砂涂过,鲜红刺眼 ——“阿秀,2013.9.23”“李娟,2016.9.22”“王芳,2019.9.24”“林晓,2022.9.23”,全是近十年失踪的女孩,日期都在秋分前后。
房间的角落里堆着一堆遗物,用红布裹着,林晚小心翼翼地掀开红布,里面的东西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 一条红裙,裙摆上还沾着河泥,正是阿秀日记里画的那条;一个粉色的发带,上面绣着小雏菊,是李娟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把桃木梳,梳齿断了两根,是王芳的;还有一支钢笔,笔帽上刻着 “晓” 字,是林晚送给林晓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这些都是她们的……” 阿强的声音发颤,伸手去碰那条红裙,指尖刚碰到布料,突然 “哗啦” 一声,角落里的陶罐倒了,里面的浑浊河水洒了一地,水面上漂着一张照片 —— 照片上是林晚,背景是奶奶家的院子,显然是最近拍的,照片的角落还沾着一点暗红的血迹。
“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林晚心里一紧,捡起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秋分,新祭品。”
就在这时,祠堂前屋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三叔公的声音:“都仔细搜搜,我总觉得不对劲,说不定有人闯进来了!”
两人瞬间慌了,阿强赶紧拉着林晚往暗门走,可刚走到洞口,就听见前屋的门帘被掀开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出去了!” 阿强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暗门旁边有个暗柜,赶紧拉开柜门,“你躲进去,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 林晚拉住阿强,阿强却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爸当年做错了,我不能再错下去。你拿着这些遗物,它们是证据,一定要活下去,揭穿三叔公的谎话!” 他把红布包塞给林晚,又把撬棍递过去,“柜子里有缝隙,你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林晚刚躲进暗柜,阿强就关上了柜门,故意踢倒了墙角的木箱,“哐当” 一声巨响。“谁在里面?” 三叔公的声音立刻传来,脚步声朝着暗门这边跑来。林晚透过暗柜的缝隙,看见阿强从暗门里跑出来,朝着祠堂大门的方向喊:“三叔公,是我!我就是好奇,想看看祠堂里有什么!”
“阿强?你好大的胆子!” 三叔公的声音满是愤怒,“你爸没教过你,祠堂不能随便进吗?来人,把他抓起来!”
两个村民冲上去,抓住了阿强的胳膊。阿强挣扎着,故意往祠堂大门的方向退:“我就是好奇,三叔公,您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暗柜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林晚别出来。
三叔公盯着阿强,眼神里满是怀疑:“你一个人来的?没别人?”
“就我一个人,不信您搜!” 阿强梗着脖子,故意把村民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三叔公皱着眉,让两个村民把阿强押到前屋,自己则留在后屋,手里握着那把生锈的匕首,在屋里来回踱步,目光扫过暗门的方向。
林晚躲在暗柜里,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暗柜里空间狭小,堆满了旧衣服,散发着霉味,她紧紧抱着装遗物的红布包,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透过缝隙,她看见三叔公走到暗门门口,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洞口的台阶,又闻了闻空气里的味道,脸色越来越沉。
“不对,有人来过。” 三叔公站起身,声音冰冷,“这味道不是阿强的,是女人的香水味 —— 林晚!” 他突然喊出林晚的名字,匕首在手里攥得更紧了,“我知道你在这儿,赶紧出来!不然我把阿强扔到河里喂水神!”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三叔公说到做到,但她不能出去 —— 一旦出去,不仅自己会被献祭,阿强的牺牲也白费了,那些遗物也会被销毁。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三叔公在屋里转了两圈,目光落在了暗柜的方向。他慢慢走过去,手指放在柜门上,轻轻敲了敲:“林晚,我知道你躲在这里。你以为你能揭穿我?别做梦了!当年老道士说了,只有献祭 18 岁的处子,才能保清溪村平安。我这是在救村子,是在做好事!”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偏执:“你是外来的读书人,‘最干净’,水神一定会喜欢的。你乖乖出来,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些,不然……” 他猛地用力,柜门被他晃得吱呀响,“我就把这柜子拆了,让你跟那些女孩一样,永远留在祠堂里!”
就在这时,前屋突然传来村民的喊声:“三叔公,不好了!阿强跑了!”
三叔公脸色一变,松开柜门,转身往前屋跑:“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赶紧追!别让他跑出去报信!”
脚步声渐渐远去,祠堂里又恢复了寂静。林晚在暗柜里待了好一会儿,确认没人了,才慢慢推开柜门,爬了出来。她抱着红布包,走到暗门门口,看着里面的遗物和墙上的名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 这些女孩,都是活生生的人,却因为三叔公的迷信和老道士的谎言,成了所谓的 “祭品”。
她走到墙前,用手抚摸着墙上阿秀的名字,指尖传来青砖的凉意。突然,她发现阿秀的名字下面刻着一行小字,用指甲刻的,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老道士是骗子,洪水是滑坡堵了河。”
林晚心里一震 —— 这是阿秀刻的!她当年就知道真相!可惜没人相信她。林晚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把墙上的名字、日期,还有那行小字,都拍了下来,又把遗物一件一件拿出来,拍照留证。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祠堂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阿强的喊声:“晚丫头,快走!我引开了他们,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林晚赶紧把遗物重新包好,抱着红布包,从后窗爬出去,正好看见阿强跑过来,脸上带着伤,显然是被村民打的。“你没事吧?” 林晚赶紧问。
“我没事,快跟我走!” 阿强拉着林晚,往村后的山洞方向跑,“赵伯说林晓在山洞里,我们先去救她,然后等警察来。”
两人在雨夜里奔跑,石板路滑得厉害,好几次差点摔倒。身后传来村民的喊声,还有三叔公的怒吼:“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林晚回头看了一眼祠堂的方向,那座老旧的青砖房在夜色里像个张着嘴的怪兽,吞噬了无数女孩的生命。她握紧了手里的红布包,心里暗暗发誓:三叔公,老道士,你们欠下的债,一定要还!
跑了大概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到了村后的山洞。山洞隐藏在一片竹林里,洞口被藤蔓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阿强拨开藤蔓,对着洞里喊:“赵伯,林晓,我们来了!”
洞里传来一阵响动,赵伯拿着手电筒走出来,看见林晚和阿强,松了口气:“可算来了!晓丫头一直在担心你们。” 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穿着蓝色的布衫,头发有些凌乱,正是林晓。
“晚姐!” 林晓看见林晚,跑过来抱住她,眼泪掉了下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三叔公把我关在祠堂后屋,是赵伯偷偷把我救出来的,藏在这个山洞里,每天给我送吃的。”
林晚拍了拍林晓的背,心里一阵酸楚:“别怕,没事了,警察很快就来了,我们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赵伯叹了口气,看着林晚手里的红布包:“这是…… 失踪女孩的遗物?” 林晚点点头,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赵伯看着那些遗物,眼泪也掉了下来:“都是好孩子啊…… 当年我没敢站出来,一直很后悔。这次,我一定要帮你们揭穿三叔公的谎话。”
四人在山洞里待了大概一个小时,远处传来警笛声。林晚站起身,走到洞口,看着警车的灯光越来越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她知道,清溪村的 “献祭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可就在这时,山洞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三叔公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林晚,阿强,赵伯,林晓,你们都出来!警察来了也没用,水神会保佑我的!”
林晚握紧了手里的手机,里面存着所有证据的照片。她看着赵伯、阿强和林晓,眼神坚定:“别怕,我们有证据,他跑不了了。”
她推开藤蔓,走出山洞,看见三叔公手里握着匕首,身后跟着几个被他蛊惑的村民,正站在竹林里,眼神疯狂。警笛声越来越近,三叔公的脸色越来越白,却依旧不肯放弃:“林晚,你别过来!不然我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警车已经开到了竹林外,警察拿着手电筒和手铐跑过来:“不许动!放下武器!”
三叔公看着警察,手里的匕首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 老道士说过,水神会保佑我的…… 怎么会这样……”
警察上前,把三叔公和那几个村民戴上手铐,押上警车。林晚看着三叔公被押走的背影,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阵沉重 —— 如果不是当年的洪水,如果不是老道士的谎言,如果不是村民的盲从,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
赵伯抱着林晓,眼泪掉了下来:“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阿强走到林晚身边,看着远处的祠堂,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我爸要是知道了,应该也会安心吧。”
林晚点点头,手里的红布包沉甸甸的 —— 那是阿秀、李娟、王芳的遗物,也是她们生命的证明。她知道,虽然悲剧已经发生,但真相终于大白,那些女孩的冤屈也终于得以昭雪。
雨停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光。林晚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 “水神献祭” 的谎言伤害任何人,清溪村,会迎来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