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从祠堂后墙翻下来时，裤脚还沾着墙根的湿泥，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擂鼓。三叔公那句 “谁在外面” 的声音还缠在耳边，她不敢回头，攥紧手电筒往奶奶家跑，石板路在脚下发出 “噔噔” 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生怕下一秒就会有脚步声从身后追来。
推开院门的瞬间，她看见堂屋的灯还亮着 —— 是堂婶没睡，坐在炕边守着奶奶。听见动静，堂婶从屋里探出头，看见林晚满身泥污，脸色骤变：“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
“我去祠堂附近转了转。” 林晚没敢说实情，脱了沾泥的鞋子，走到炕边看奶奶。奶奶还在昏睡，眉头却皱得很紧，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阿秀…… 别去…… 红裙子……”
“奶奶又提阿秀了。” 堂婶叹了口气，给林晚递过一杯温水，“这几天总这样，醒着的时候不敢提，睡着了倒什么都往外说。晚丫头，听婶一句劝，别再查了，三叔公今天在村里骂了一下午，说有人‘冲撞水神’，指不定就是说你。”
林晚接过水杯，指尖的寒意慢慢散了些。她看着奶奶蜡黄的脸，忽然想起白天在堂屋看见的旧相框 —— 奶奶既然藏着阿秀的照片，说不定还藏着别的线索。“婶，我奶奶屋里那个旧木箱，您知道在哪儿吗？就是她以前装首饰的那个。”
堂婶愣了一下，眼神往墙角瞟了瞟：“在里屋床底下呢，锁了好多年了，钥匙早丢了。你找它干什么？”
“我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奶奶的药单，她总说头晕，说不定以前看过医生。” 林晚编了个借口，堂婶没再多问，只是嘱咐她：“别折腾太晚，你奶奶还得有人守着。”
等堂婶回了西屋，林晚搬开里屋床底的木箱。木箱是樟木做的，外面刷着暗红的漆， years 过去，漆皮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的木纹，还带着淡淡的樟木香气，混着一丝潮湿的霉味。箱锁是黄铜的，早就锈死了，她找了根细铁丝，对着锁孔捅了半天，“咔嗒” 一声轻响，锁终于开了。
掀开箱盖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铺着一块褪色的蓝布，上面摆着几件旧首饰 —— 一支银簪，一对铜耳环，还有个绣着石榴花的荷包，都是奶奶年轻时的物件。林晚把这些东西轻轻挪开，忽然摸到一个硬壳本子，藏在木箱最底下，用蓝布裹了好几层。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蓝布，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日记，封皮上用红笔写着 “阿秀” 两个字，字迹娟秀，却有些潦草，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 这是阿秀的日记！
她坐到炕边，借着桌上的油灯，翻开了第一页。日记的开头是二十年前的日期，字里行间满是少女的鲜活：“今天跟奶奶去河边洗衣，看见阿强在摸鱼，他给了我一条最大的，说要留着给我做鱼汤。清溪村的秋天真好看，槐树叶落下来，像铺了层金子。”
林晚一页页往下翻，日记里的阿秀爱画画，爱采河边的野菊，会跟村里的孩子一起在河滩上放风筝。可翻到第七页，字迹突然变了，变得歪歪扭扭，满是恐惧：“三叔公今天找我了，说我是‘水神选中的人’，要我‘为村里做贡献’。我问他什么意思，他不说，只让我别告诉别人。奶奶哭了，说不让我去河边。”
再往后，日记的内容越来越压抑。“今天村里来了个老道士，穿得花花绿绿的，说今年洪水会淹村，只有献祭‘干净的处子’才能保平安。三叔公把村民都叫到祠堂，说我就是那个‘处子’。我怕，我不想死。”“阿强偷偷来找我，说他爸要帮三叔公绑我，他让我跑，可我能跑去哪儿？村里到处都是人。”
最后一页的日期停在二十年前的秋分 —— 正是林晚回来那天看到村民丢纸人的日子。页面上没有文字，只画着一幅 “红裙献祭图”：一个穿红裙的女孩被绑在老槐树上，周围站着举着火把的村民，河水里伸出一只漆黑的手，像是要把女孩拉下去。图的右下角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墨迹像是混着泪水：“水神要‘干净’的血，不然河会淹村 —— 他们都信了，只有我知道，那是假的。”
林晚的手指抚过那行小字，忽然摸到纸页里夹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把纸页掀开，一缕红绳掉了出来，红绳很细，上面还沾着点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就在她触到红绳的瞬间，屋里的油灯突然 “噼啪” 响了一声，火苗猛地窜起，又瞬间暗了下去。林晚只觉得一股潮湿的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裹着河泥的腥气，耳边突然响起嘈杂的人声 —— 有村民的呼喊声，有女人的哭声，还有三叔公沙哑的声音：“献祭保平安！水神会保佑我们的！”
她猛地抬头，看见屋里的景象变了：不再是奶奶的里屋，而是河滩的老槐树下。阿秀被绑在树上，穿的正是日记里画的红裙，脸上满是泪水，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三叔公举着一把生锈的匕首，站在阿秀面前，周围的村民举着火把，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却没一个人说话，只有火把燃烧的 “噼啪” 声。
“阿秀，别怪三叔公，要怪就怪水神。” 三叔公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举起匕首就要往下刺。阿秀突然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向林晚的方向，嘴型动了动，像是在说 “救我”。
“不要！” 林晚喊出声，伸手想去拉阿秀，可手却穿过了阿秀的身体 —— 眼前的景象像碎玻璃一样裂开，油灯的火苗又恢复了正常，屋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有她手里的红绳还沾着一丝凉意。
“晚丫头？你怎么了？” 堂婶被她的喊声惊醒，从西屋跑进来，看见林晚脸色惨白，手里攥着红绳，吓得赶紧走过来，“你手里拿的什么？赶紧扔了！”
“这是阿秀的红绳。” 林晚的声音还在发颤，把日记递给堂婶，“婶，你看，这是阿秀的日记，二十年前的献祭是假的，是老道士和三叔公编的谎话！”
堂婶接过日记，翻了几页，手就开始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我知道…… 我其实知道……” 她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我跟阿秀是发小，当年她被绑走那天，我躲在祠堂后面看见了，可我不敢说，我怕三叔公杀了我全家…… 这些年我总做噩梦，梦见阿秀穿着红裙来找我，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林晚赶紧把日记和红绳藏到枕头底下，走到门口问：“谁？”
“是我，阿强。” 门外传来阿强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我有急事跟你说，能不能让我进来？”
林晚打开门，阿强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脸色比白天更白，额头上全是汗：“我爸知道我给你送纸条了，他打了我一顿，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他还说，三叔公已经盯上你了，说你是‘外来的读书人，最干净’，要把你当‘下一个祭品’。”
“下一个祭品？” 林晚心里一沉，想起奶奶总说的 “该换了”，原来指的是这个，“三叔公为什么认定要献祭 18 岁的女孩？”
“因为老道士当年说，18 岁的处子‘阳气最纯’，能‘安抚水神’。” 阿强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林晚，“这是我爸藏起来的东西，我偷出来的。他当年是献祭阿秀的参与者，帮着三叔公绑的阿秀，这些年一直背着这个债，总说‘夜里能听见阿秀的哭声’。”
林晚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旧账本，上面记着二十年来村里的 “献祭支出”—— 给老道士的钱，买纸人的钱，还有给 “献祭女孩家属” 的 “安抚费”。最后一页写着几行字：“2022 年，林晓，安抚费 5000 元，赵伯代领（注：人未找到，暂存祠堂）。”
“林晓还活着？” 林晚激动地抓住阿强的胳膊，“赵伯代领了安抚费，是不是赵伯把她藏起来了？”
阿强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爸说，当年三叔公要绑林晓，赵伯偷偷把她救走了，藏在村后的山洞里。三叔公知道后，把赵伯打了一顿，威胁他说‘再敢管闲事，就把你老伴儿扔河里’。赵伯没办法，只能假装答应‘配合’，还领了安抚费掩人耳目。”
“那山洞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救林晓！” 林晚起身要走，阿强却拉住她，摇了摇头：“不行，三叔公在村后派了人守着，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而且，我爸说，三叔公准备在秋分那天‘补献祭’，也就是后天，到时候他会把村民都叫到河滩，强行把你绑了献祭。”
“秋分？” 林晚想起日记里阿秀被献祭的日期，也是秋分，“他为什么非要选秋分？”
“老道士当年说，秋分是‘水神最活跃的时候’，献祭最‘灵验’。” 阿强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晚丫头，我知道我爸有错，可我不想再有人死了。我帮你，我们一起找证据，揭穿三叔公的谎话，救林晓，也救你。”
林晚看着阿强眼里的愧疚和决心，心里一阵暖流。她知道，阿强一直在 “父权压迫” 和 “良知” 之间挣扎，现在他选择站在正义这边，这份勇气难能可贵。“谢谢你，阿强。我们现在需要找到更多证据，证明献祭是假的，还有林晓在山洞里的证据。”
“我知道祠堂后屋有个暗门。” 阿强压低声音，“我小时候跟我爸去祠堂，看见他从暗门里出来过，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说不定，里面有失踪女孩的遗物，还有三叔公和老道士勾结的证据。”
林晚眼前一亮 —— 这和她之前的猜测一致。祠堂后屋，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那我们今晚就去？”
“不行，今晚三叔公肯定在祠堂守着。” 阿强摇了摇头，“他今天发现有人在祠堂外面，肯定会加强防备。我们明天白天去，趁他去河边‘祭拜水神’的时候，偷偷潜入。”
林晚点了点头，把日记和红绳小心地收进背包里 —— 这些都是关键证据，绝不能丢。她走到炕边，看着奶奶沉睡的脸，心里暗暗发誓：奶奶，阿秀，晓丫头，我一定会揭穿三叔公的谎话，让清溪村的 “献祭噩梦” 彻底结束。
就在这时，奶奶突然睁开眼睛，抓住林晚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满是恐惧：“别去祠堂…… 暗门里…… 有东西……” 说完，奶奶头一歪，又昏了过去，只留下林晚和阿强面面相觑，心里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暗门里有东西？是三叔公藏的凶器，还是…… 别的什么？林晚攥紧了背包带，指节泛白。她知道，明天的祠堂之行，一定会比今晚更危险，但她没有退路 —— 为了真相，为了那些被献祭的女孩，也为了自己，她必须去。
天快亮的时候，阿强偷偷离开了奶奶家。林晚坐在炕边，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天色，手里攥着阿秀的红绳。红绳上的凉意还没散去，像是在提醒她二十年前的悲剧，也像是在催促她 —— 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行动。
堂屋的挂钟 “当当” 响了两声，林晚站起身，走到木箱边，把日记和账本又仔细藏了一遍。她走到院门口，往祠堂的方向看了一眼，晨光中的祠堂像个沉默的怪兽，藏着无数秘密，也藏着无数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屋 —— 今天，她要做好万全准备，明天，一定要揭开祠堂暗门后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