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山的雾气到了傍晚变得更浓,像是浸了墨的棉絮,把整座山裹得密不透风。陈砚踩着湿滑的山道往上走,每一步都要扶着旁边的岩石 —— 这里的路比落尸坡更险,一侧是陡峭的崖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涧,风从涧底吹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得他耳朵生疼。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避尸玉,玉比在赶尸村时又凉了几分,贴在皮肤上像块冰。李老拐的死讯还压在他心里,一想到那位瞎眼老人最后手里攥着带 “逆水” 二字的红布,陈砚就觉得喉咙发紧 —— 沈红衣的怨气已经开始针对知情人,下一个说不定就是周馆长,或是他自己。
“爷爷,您要是在天有灵,就指引我快点找到碎片吧。” 陈砚对着雾气轻声说,声音很快被风卷走,只留下崖壁传来的 “呜呜” 回响。他从背包里掏出爷爷的路引,借着手机的微光看 —— 路引上 “乌龙山口” 旁画着一个 “棺” 形符号,旁边批注着 “七棺镇口,血槽藏镜”,字迹比之前的更潦草,像是爷爷当年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方的雾气里终于露出了棺材洞的轮廓。洞口在龙脊崖的半山腰,被七口漆黑的空棺围在中间,棺身都刻着残缺的辰州符,符纹里还嵌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最靠近洞口的那口棺,棺盖是开着的,里面散落着几根枯骨,指骨紧紧抓着棺壁,像是死前在挣扎。
这就是爷爷批注里的 “七棺镇口”。陈砚想起周馆长说的 “棺材洞是古墓的气口,需七具空棺镇煞”,赶紧从背包里掏出糯米灰,绕着七口空棺撒了一圈 —— 糯米灰刚落地,就有一缕缕白烟从棺缝里冒出来,像是棺里藏着的阴煞被惊动了,发出 “滋滋” 的轻响。
他走到洞口前,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像是腐烂的尸体混着铁锈的味道。洞口上方的岩石上刻着一道完整的辰州符,符尾朝着洞内,像是在阻挡什么东西出来。陈砚从背包里拿出李老拐给的避尸玉,放在符前 —— 玉面突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绿光,说明洞里的阴煞重到已经能透过符纸外泄。
“只能硬闯了。” 陈砚深吸一口气,点燃一张辰州符,扔进洞里。符纸在洞内烧起一团小火,照亮了前方的通道 —— 通道比落尸坡的溶洞更窄,只能容一个人弯腰通过,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凹槽,水珠顺着凹槽往下流,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着符纸的火光,像是一个个扭曲的人脸。
他弯腰钻进通道,手电筒的光扫过墙壁上的凹槽 —— 这些凹槽不是天然形成的,边缘很整齐,像是用刀刻出来的,而且凹槽里的水珠泛着淡淡的红色,凑近一看,才发现凹槽壁上沾着干涸的血渍,已经发黑变硬。
“这是‘血槽’。” 陈砚突然想起周馆长在《沅陵风水志》里提过的记载 ——“逆水局气口需血槽导煞,将阴煞引入地下,若血槽干涸,煞则外泄”。看来这些血槽就是用来疏导棺材洞的阴煞,可现在血槽里只有水珠,说明阴煞早就溢出来了。
走了大概二十步,通道突然变宽,眼前出现一个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的地面上,刻着一个巨大的逆水局图案,图案的中心是一个半尺深的血槽,槽里嵌着一块青铜镜碎片 —— 碎片比之前找到的三块都大,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渍,像是刚被人放在这里的。
“第四块碎片!” 陈砚的心跳瞬间加快。他快步走到血槽前,蹲下身仔细看 —— 碎片上的 “逆水” 二字正好能和之前的三块拼合,而且槽壁上刻着爷爷的笔迹:“最后一片,镇煞之眼,取则煞泄。”
他犹豫了一下,想起爷爷批注里的 “血槽藏镜”,知道这碎片是镇住血槽的关键,一旦取出,洞里的阴煞就会彻底爆发。可如果不拿,就凑不齐完整的铜镜,无法破解逆水局。
“只能赌一把了。” 陈砚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碎片,突然听见通道口传来一阵 “叮铃、叮铃” 的声音 —— 是赶尸铃的声音,而且是爷爷当年用的那串铃铛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对准通道口 —— 只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那里,穿着长长的红衣,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渍。她的手里提着一根赶尸杆,杆头挂着的铜铃还在响,而杆尾,赫然吊着一颗人头 —— 花白的头发,瞎掉的右眼,正是李老拐的头颅!
“沈红衣!” 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愤怒和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他握紧背包里的辰州符,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你把李爷爷怎么样了?!”
沈红衣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黑发下的脸露出了一半 —— 苍白的皮肤,没有嘴唇,露出里面发黑的牙齿,而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陈砚手里的血槽碎片。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而冰冷:“陈九的孙子,你终于来了。你爷爷欠我的,今天该还了。”
“我爷爷欠你什么?” 陈砚大喊,“他当年是为了救赶尸村的人,才被迫赶陪葬尸!他砸铜镜、喝毒酒,都是为了挡你的怨气!你为什么还要杀李爷爷?!”
“救?” 沈红衣突然尖笑起来,笑声在石室里回荡,震得陈砚耳朵发疼,“他要是想救我,就不会打碎铜镜!就不会让我被阴煞缠了这么多年!”
她猛地挥起赶尸杆,李老拐的头颅朝着陈砚飞过来。陈砚赶紧侧身躲开,头颅落在地上,滚到石室的角落,眼睛还睁着,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你看,这就是帮陈九的下场。” 沈红衣的声音带着嘲讽,“当年他把我的棺椁从逆水局镇眼移走,用陪葬尸代替我,以为能救赶尸村,结果呢?陪葬尸沾了我的血,成了尸煞,逆水局破了,阴煞蔓延,赶尸村的人最后还不是死光了?”
陈砚愣住了 —— 赶尸村的人都死光了?那疯老太呢?他突然想起疯老太说的 “村里只剩我一个”,原来不是夸张,是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你在撒谎!” 陈砚不愿相信,“我爷爷不是那样的人!”
“撒谎?” 沈红衣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扔到陈砚面前,“你自己看!这是你爷爷当年的日记残页,是他自己写的!”
陈砚捡起残页,手电筒的光落在纸上 —— 是爷爷的笔迹,虽然已经模糊,却能看清大部分内容:“民国三十七年九月十七,张屠户以赶尸村百姓要挟,逼我移沈红衣棺椁,用陪葬尸补逆水局。我知此举凶险,却别无选择。移棺时,红衣尸身出血,沾在陪葬尸上,尸变。我怕阴煞伤及村民,将铜镜砸碎,分藏四尸,盼后人能补局。然红衣怨气已生,恐难善了……”
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只剩下 “若吾孙能见此页,切记:红衣非恶,需还她棺椁于镇眼,用吾血祭镜,方可解煞”。
陈砚的手开始发抖。原来爷爷当年真的移了沈红衣的棺椁,不是故意的,是被张屠户逼的。而他砸铜镜、藏碎片,都是为了给后人留一条补局的路。
“现在你信了?” 沈红衣的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冰冷,“你爷爷当年是被逼的,可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欠我的,欠赶尸村人的,都该由你来还。”
她朝着陈砚扑过来,红衣在空中展开,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陈砚赶紧从背包里掏出三块青铜镜碎片,按在胸前 —— 碎片上的血渍(爷爷的血和他之前滴的血)突然泛起金光,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沈红衣的攻击。
“这是…… 陈九的血!” 沈红衣被金光烫到,往后退了几步,红衣上冒起一缕黑烟,“你竟然有他的血!”
“我爷爷的血能镇你的怨气,也能解逆水局。” 陈砚握紧碎片,“沈红衣,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杀了李爷爷解决不了问题。只要我把你的棺椁放回古墓镇眼,用我的血祭镜,拼完整铜镜,逆水局就能恢复,你的怨气也能化解,你就能安息了。”
“安息?” 沈红衣的声音带着绝望,“我被阴煞缠了这么多年,魂魄早就不全了,就算逆水局恢复,我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她突然疯了一样冲向血槽,想要把嵌在里面的第四块碎片抠出来:“既然我不能安息,那谁也别想好过!我要把碎片摔碎,让逆水局永远破着,让阴煞蔓延,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陈砚赶紧冲过去阻止,可已经晚了 —— 沈红衣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碎片,血槽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石室的顶部开始往下掉碎石,墙壁上的血槽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
“不好!血槽煞泄了!” 陈砚大喊。他想起周馆长说的 “血槽是逆水局气口,取镜则煞泄”,现在沈红衣碰了碎片,气口彻底破了,阴煞开始往外涌。
石室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黑色的雾气从缝里冒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沈红衣被雾气缠上,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被雾气吞噬。
“救我……” 沈红衣朝着陈砚伸出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不想被阴煞吞了……”
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冲过去,把三块碎片递给她:“拿着碎片,跟着我!我们去古墓,把你的棺椁放回镇眼,或许还能救你!”
沈红衣接过碎片,紧紧攥在手里。黑色的雾气似乎被碎片的金光挡住了,不再靠近她。
“跟我来!” 陈砚朝着石室的另一侧跑去 —— 那里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的岩石上刻着 “古墓入口” 四个字,是爷爷的笔迹。他之前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这是通往古墓的唯一入口。
沈红衣跟在他身后,红衣在雾气里飘着,像是一道红色的影子。石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一块巨大的岩石从顶部掉下来,砸在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碎石溅了陈砚一身。
“快进去!” 陈砚钻进古墓入口,沈红衣也跟着钻了进来。刚进入口,身后就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 —— 石室塌了,碎石堵住了入口,把黑色的雾气挡在了外面。
陈砚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电筒的光扫过周围 —— 是一条长长的墓道,墙壁上刻着一幅幅壁画,画着沈红衣的生平: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学风水,长大后自愿做逆水局镇眼,被张屠户缢死…… 每一幅画都透着悲凉。
沈红衣站在壁画前,看着画里的自己,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落在地上,变成了一颗颗透明的水珠。“原来…… 我当年是自愿的……” 她喃喃自语,像是刚想起这段记忆。
陈砚这才明白,沈红衣的记忆因为怨气和阴煞变得混乱,直到看到壁画,才想起自己当年是自愿做镇眼的,不是被沈万山强迫的。
“现在你想起来了?” 陈砚站起身,“你的棺椁应该就在墓道的尽头,只要我们把它放回逆水局镇眼,用我的血祭镜,就能恢复逆水局,你的怨气也能化解。”
沈红衣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谢谢你,陈九的孙子。我之前错怪你爷爷了,也错杀了李老拐…… 等我安息后,会想办法补偿他们的。”
她走到陈砚身边,指着墓道尽头:“我的棺椁就在前面,是用玄铁做的,很重,需要我们一起推才能到镇眼。”
陈砚点了点头,和沈红衣一起朝着墓道尽头走去。手电筒的光扫过壁画,最后一幅画着 “铜镜合璧,血祭镇眼,红衣安息”,像是在预示着结局。
可他们没注意到,墓道的墙壁上,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 是张屠户的后代,他一直跟在陈砚身后,想趁乱夺取铜镜碎片和古墓里的财宝。他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刃上沾着血,是刚才在棺材洞外杀疯老太时留下的。
“等你们把铜镜拼完整,我再动手也不迟。” 张屠户的后代躲在暗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逆水局的财宝,还有这红衣厉鬼的怨气,都是我的了。”
墓道里的空气越来越冷,陈砚的避尸玉突然变烫,像是在提醒他危险就在附近。他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周围:“有人在跟着我们。”
沈红衣也停下脚步,鼻子轻轻嗅了嗅:“是生人味,还有血腥味…… 是张屠户的后代!他还没死!”
“张屠户的后代?” 陈砚心里一紧,“他来干什么?”
“他想要你的铜镜碎片,还想要古墓里的财宝。” 沈红衣的声音变得冰冷,“当年张屠户杀了我,现在他的后代又想害你,这笔账,该一起算了!”
她朝着墓道的暗处喊:“出来吧!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那里!”
暗处没有动静,只有风从墓道深处吹过来,带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看来他是想等我们找到棺椁再动手。” 沈红衣对陈砚说,“我们加快速度,先把棺椁推到镇眼,拼好铜镜,再收拾他!”
陈砚点了点头,和沈红衣一起加快脚步,朝着墓道尽头走去。手电筒的光在前面摇曳,照亮了玄铁棺的轮廓 —— 棺身刻着复杂的逆水局图案,静静地躺在墓道的尽头,像是在等待着被放回属于它的位置。
而在他们身后的暗处,张屠户的后代慢慢走出来,手里的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他看着陈砚和沈红衣的背影,轻轻舔了舔嘴唇:“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