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尸坡的名字,是赶尸匠们一代代传下来的。陈砚踩着没膝的杂草往上走时,才真正明白这名字的分量 —— 坡上没有树,只有枯黄的茅草和零散的碎石,风一吹,茅草 “沙沙” 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裤脚,而地面上随处可见的白骨,有的嵌在石缝里,有的半露在土中,指骨弯曲着,像是死前还在抓挠什么。
“赶尸队丢尸的地方,果然邪性。” 陈砚摸了摸口袋里的避尸玉,玉还是温润的,却比在沅陵时多了一丝凉意,像是在提醒他,这里的阴煞比民俗馆更重。他从背包里拿出爷爷的路引,展开看了看 —— 路引上 “落尸坡” 三个字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 “洞” 形符号,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洞藏尸,镜在骨。”
这是爷爷当年留下的线索。陈砚握紧路引,顺着坡上隐约的痕迹往前走 —— 那痕迹是一道浅浅的凹槽,像是赶尸绳拖出来的,顺着凹槽往坡下走,很快就看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藏在两块巨大的岩石中间,被茅草挡住了大半,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洞口上方的岩石上,刻着一个模糊的 “陈” 字,是爷爷的姓氏,旁边还有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石板上刻着 “镇尸石” 三个字 —— 这是赶尸匠的规矩,凡丢尸入洞,必放镇尸石在洞口,防止尸变后跑出来。
陈砚蹲下身,用手拂去镇尸石上的泥土。石板冰凉,表面还刻着一道辰州符的纹路,只是纹路已经磨损,看不清完整的图案。他想起周馆长说的 “落尸坡阴煞重”,从背包里掏出糯米灰,在洞口撒了一圈 —— 糯米灰刚落地,就有一缕淡淡的白烟冒出来,像是触到了什么阴寒的东西,很快就散了。
“应该安全了。” 陈砚深吸一口气,打开手电筒,光柱刺破洞口的黑暗,照出一条向下的通道。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墙壁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石缝往下滴,“滴答、滴答” 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像是有人在暗处滴水。
他扶着墙壁往里走,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通道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像是腐烂的树叶混着铁锈的味道,越往里走,气味越浓。走了大概十几步,通道突然变宽,眼前出现一个宽敞的溶洞 —— 溶洞大概有一间屋子那么大,顶部悬挂着许多钟乳石,手电筒的光扫过,钟乳石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影。
溶洞的中央,堆着三具白骨。白骨摆放得很整齐,像是被人特意放在这里的,每具白骨的手腕上,都缠着一截发黑的麻绳 —— 是赶尸绳,绳结还是赶尸匠特有的 “死扣”,只有用赶尸匠的血才能解开。
陈砚的心跳加快了。这三具白骨,就是爷爷当年丢在这里的陪葬尸!他慢慢走近白骨,手电筒的光落在最左边那具白骨的手上 —— 白骨的手指紧紧攥着,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他想起陌生短信里的提醒:“别碰那些白骨的手。” 陈砚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树枝,轻轻撬开白骨的手指。随着手指被撬开,一块青铜碎片从白骨手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
碎片上刻着 “逆水” 二字,和他之前找到的那片一模一样!陈砚赶紧捡起碎片,放在手里比对 —— 两片碎片的边缘正好能对上,显然是来自同一面铜镜。
“第二片找到了。” 陈砚松了口气,把碎片放进背包里。他刚想检查另外两具白骨,突然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在背后吹了口气,带着那股熟悉的胭脂香味。
避尸玉突然变凉了,不是温润的凉,而是像冰一样的冷,贴在皮肤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谁?” 陈砚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扫过溶洞的每个角落,却什么都没看到。钟乳石的影子依旧扭曲,水珠还在 “滴答” 往下滴,可那股胭脂香味,却越来越浓。
他突然注意到,中间那具白骨的肋骨上,刻着一行字迹 —— 是爷爷的笔迹,用刀刻在骨头上,虽然已经模糊,却能看清大概:“镜分四片,藏于四尸,一在坡,二在村,三在墓,四在棺。”
“一在坡(落尸坡),二在村(赶尸村),三在墓(乌龙山古墓),四在棺(沈红衣的棺椁)。” 陈砚喃喃自语,终于明白了爷爷的布局 —— 四片碎片,分别藏在四个与逆水局相关的地方,只有集齐四片,才能拼完整铜镜。
就在这时,最右边那具白骨突然动了!白骨的手指猛地抬起,朝着陈砚的方向抓来,指骨在手电筒的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色的泥土。
“尸煞!” 陈砚心里一紧,赶紧往后退。他想起周馆长说的 “陪葬尸煞气重,易生尸煞”,赶紧从背包里掏出辰州符,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符纸上。符纸瞬间发出淡淡的金光,陈砚将符纸朝着白骨扔过去 —— 符纸落在白骨的肋骨上,“滋啦” 一声,白骨冒出一缕黑烟,动作也停住了。
可没等陈砚松口气,溶洞的顶部突然传来一阵 “咔嚓” 声,一块钟乳石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了几块。紧接着,更多的钟乳石开始晃动,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不好,溶洞要塌了!” 陈砚赶紧往通道口跑。他刚跑到通道口,就看见洞口的镇尸石突然翻倒,堵在了通道口 —— 是有人在外面动了镇尸石!
“谁在外面?” 陈砚大喊,用力推了推镇尸石,可石板太重,纹丝不动。溶洞里的钟乳石还在往下掉,地面也开始晃动,腥甜的气味越来越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他回头看了一眼溶洞中央的白骨,突然发现中间那具白骨的头骨上,贴着一张小小的黄符纸 —— 是爷爷的镇魂符!陈砚赶紧跑过去,将符纸揭下来,塞进背包里。就在这时,他的脚不小心踢到了白骨的肋骨,一根肋骨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一个铜制物件 —— 是爷爷的烟袋!
烟袋的烟锅上还沾着点烟丝,显然是爷爷当年落在这儿的。陈砚捡起烟袋,心里一阵发酸 —— 爷爷当年在这里,一定很艰难吧?既要藏碎片,又要镇尸煞,还要躲避沈红衣的怨气。
溶洞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一块巨大的钟乳石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碎石溅到了他的胳膊上,火辣辣地疼。陈砚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从背包里拿出糯米灰,撒在通道口的镇尸石上 —— 糯米灰刚碰到石板,就发出 “滋滋” 的声音,石板上冒出一缕黑烟,竟然慢慢移开了一条缝。
“有用!” 陈砚赶紧加大力气,推开镇尸石,钻进了通道。他刚走出通道,身后就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 —— 溶洞塌了,碎石堵住了洞口,像是从来没有过这个溶洞一样。
陈砚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避尸玉,玉已经恢复了温润,胭脂香味也消失了,显然,尸煞和沈红衣的怨气都被埋在了溶洞里。
他从背包里拿出纱布,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然后拿出手机,想给周馆长报个平安。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条周馆长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李老拐死了,死在吊脚楼里,手里攥着一块红布,布上有‘逆水’二字。”
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李老拐真的死了!而且手里攥着沾有 “逆水” 二字的红布 —— 这红布,一定是沈红衣留下的,她杀李老拐,就是因为李老拐知道太多关于逆水局和铜镜的事。
他赶紧给周馆长回短信:“我在落尸坡找到第二块铜镜碎片,溶洞塌了,我没事。李老拐的事,节哀。”
发送成功后,陈砚收起手机,看着眼前的落尸坡。茅草在风里摇晃,白骨在阳光下泛着惨白的光,远处的乌龙山隐隐约约出现在云雾里,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
接下来,该去赶尸村了。爷爷的笔迹里写着 “二在村”,第二片碎片应该在赶尸村 —— 李老拐的媳妇,那个疯老太,说不定知道碎片的下落。
可沈红衣已经开始杀人了,下一个会是谁?是周馆长,还是他自己?那个陌生短信的发送者,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碎片的位置,还提醒他小心尸煞?
一连串的疑问涌进陈砚的脑子里,让他有些头晕。他摸了摸背包里的两块青铜碎片、爷爷的烟袋和镇魂符,心里突然有了一股力量 —— 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他都要走下去,找到剩下的碎片,化解沈红衣的怨气,替爷爷完成心愿,也为李老拐报仇。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着赶尸村的方向走去。落尸坡的风还在吹,茅草的 “沙沙” 声像是在为他送行,又像是在警告他,前方的路,比落尸坡更危险。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陈砚突然看到前面的山道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影穿着深蓝色的对襟衫,腰间系着红绳,像是爷爷的样子。他赶紧追上去,可身影却像是飘在地上一样,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云雾里。
“爷爷?” 陈砚喊了一声,声音在山道上回荡,却没有回应。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避尸玉,玉还是温润的,没有异常 —— 刚才的身影,到底是幻觉,还是爷爷的魂在指引他?
陈砚握紧了背包里的烟袋,加快了脚步。赶尸村就在前面,那里有第三块碎片,也有更多的秘密在等着他。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因为沈红衣的怨气,还在跟着他,像一道甩不掉的影子,随时可能再次发起攻击。
夕阳西下,把陈砚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脚步,在山道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朝着赶尸村的方向,一步步靠近。而在他身后的云雾里,一缕淡淡的红雾又出现了,慢慢跟着他的脚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再次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