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工作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规整的方格，可苏晓总觉得这光亮里裹着一层冷意 —— 怀里的淡金色布偶还泛着微光，指尖贴在棉布上，能感觉到极细微的震颤，像心脏在微弱跳动。她把布偶放在工作台上，又将梧桐心的灰烬倒在白纸上，灰烬呈淡红色，混着几缕未烧尽的梧桐纤维，纤维上还缠着一丝极细的黑色丝线，细得几乎要融进光线里。
“这是什么？” 苏晓用镊子挑起黑色丝线，丝线刚离开灰烬，就突然蜷缩起来，像活物一样往布偶的方向蠕动。她赶紧用镊子按住丝线，凑近台灯细看 —— 丝线表面泛着油光，不是棉线也不是丝线，倒像是烧焦的头发，可烧过的头发会变脆，这丝线却带着韧性，甚至能拉得很长。
左耳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 “滋滋” 声，不是童声，而是类似火烤棉布的声音。苏晓抬头，看到布偶左眼的梧桐心纽扣（昨夜从灰烬里捡回的，已重新缝在布偶上）正泛着淡黑色的光，光纹顺着纽扣边缘往棉布上蔓延，在淡金色的布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黑痕，形状像个缩小的火焰。
“火里的‘恶’没彻底灭。” 苏晓心里一沉，想起苏玉茹隐藏页上的话：“恶需用念安的爱与恶对抗”—— 之前只用了梧桐心、银锁和火焰，却没真正唤醒念安的爱作为 “刃”，那丝黑色丝线，就是恶残留的根。
她赶紧翻出周桂英的病历本，之前只看到 “三物灭恶” 的记载，这次仔细翻找，在病历本最后一页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药方，纸张是民国时期的草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味药：“梧桐心三钱，苏玉茹发灰一钱，念安旧衣布灰一钱，凌晨四点老梧桐露水半盏，混合后涂于布偶心口，可唤念安之爱。”
药方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周桂英的笔迹：“玉茹姐说，念安的爱藏在她最珍视的东西里，不是布偶，也不是纽扣，是她和妈妈在梧桐树下捡的第一片落叶。”
第一片落叶！苏晓突然想起在档案馆找到的苏玉茹照片 —— 照片里苏玉茹抱着沈念安，手里拿着一片梧桐叶，叶尖有个小小的缺口。她赶紧翻出那张照片，照片背面果然贴着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尖的缺口与照片里的完全吻合，叶子边缘还绣着一个小小的 “安” 字，是用苏玉茹的头发绣的，头发已经变成褐色，却依旧坚韧。
“这就是念安最珍视的东西。” 苏晓轻轻取下梧桐叶，叶子刚离开照片，就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不是梧桐叶的清苦，而是类似艾草和檀香的混合味 —— 是迷你布偶和苏玉茹银锁的味道。她把叶子放在布偶旁边，叶子上的 “安” 字突然亮起，与布偶左眼的黑光形成对峙，黑痕蔓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需要苏玉茹的发灰和念安的旧衣布灰。” 苏晓看向桌上的银锁，锁芯里还藏着苏玉茹的黑发，她用镊子小心地取出一缕，放在瓷碟里，又从布偶的衣角剪下一小块淡金色棉布（布偶是三个碎片拼成的，这块布正是念安旧衣改制的），也放进瓷碟。
刚准备点燃瓷碟，工作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窗外的老梧桐树（她昨天特意从社区图书馆移栽的小树苗，放在工作室窗外）枝叶剧烈摇晃，叶子上的露水 “哗啦” 一声落在地上，在地板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工作室的景象，而是社区图书馆后面的老梧桐 —— 树干上缠着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张脸，正对着水洼里的苏晓冷笑。
“不好！” 苏晓赶紧关上门，水洼里的景象瞬间消失，只留下一滩湿痕。她走到窗边，看着小梧桐树苗 —— 树苗的叶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叶脉里缠着和之前一样的黑色丝线，丝线从土壤里钻出来，顺着树根往工作室里延伸，像是在寻找什么。
“恶在通过梧桐根蔓延。” 苏晓抓起瓷碟和打火机，快步走向阳台 —— 那里放着从社区图书馆仓库运来的梧桐木柴，是老梧桐树修剪下来的枝干，还带着新鲜的树皮。她把瓷碟放在木柴旁，点燃打火机，刚要烧苏玉茹的头发，就听到阳台外传来 “砰” 的一声闷响 —— 社区图书馆方向升起一股黑色的烟，烟柱直冲向天空，像是在召唤什么。
“李阿姨！” 苏晓赶紧给李阿姨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传来李阿姨慌乱的声音：“苏老师！老梧桐树…… 老梧桐树在冒烟！树干上还缠着黑色的东西，像人的手！”
“您别靠近！我马上过去！” 苏晓挂了电话，把瓷碟、梧桐叶、布偶都塞进背包，抓起一把梧桐木柴，快步跑下楼。驱车赶往社区图书馆的路上，她看到天空中的黑色烟柱越来越粗，烟里传来隐约的尖叫，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哭喊，听得人头皮发麻。
抵达图书馆后面的花园时，周围已经围了几个居民，都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老梧桐树。树干上缠着厚厚的黑色雾气，雾气里伸出无数只黑色的手，抓着树皮往上爬，每爬一下，树皮就会变黑一块，像是被墨汁浸透。树下的灰烬（昨夜灭恶时留下的）已经被风吹散，只留下一圈黑色的印记，印记里还在往外冒黑色的丝线，与树干上的雾气连在一起。
“苏老师来了！” 居民们看到苏晓，都松了口气。李阿姨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旧布包：“这是我奶奶留下的，里面有玉茹姐的旧旗袍碎片，还有念安小时候的袜子，我想…… 或许能用上。”
苏晓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淡蓝色的旗袍碎片，布料上绣着梧桐叶图案，和苏玉茹照片里的旗袍一模一样；还有一只小小的棉布袜，袜口绣着一朵栀子花，针脚和布偶上的完全一致。“太好了！这就是念安的旧衣布！”
她走到离老梧桐树十米远的地方，放下背包，把旗袍碎片和棉布袜放进瓷碟，又取出苏玉茹的头发，用打火机点燃。火焰刚碰到布料，就突然变成淡蓝色，没有黑烟，反而散发出一阵檀香 —— 是苏玉茹银锁的味道。布料慢慢烧成灰烬，灰烬里没有黑色丝线，只有淡金色的粉末，与梧桐心的灰烬颜色一样。
“快！涂在布偶心口！” 苏晓用镊子挑起灰烬，小心地涂在布偶的胸口（那里绣着一朵栀子花，正是念安最喜欢的）。灰烬刚碰到棉布，布偶突然发出 “嗡” 的一声轻响，淡金色的光晕再次亮起，比之前更亮，甚至能看清光晕里浮现出的画面：沈念安和苏玉茹在梧桐树下捡落叶，念安拿着叶尖有缺口的那片，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苏玉茹在旁边看着她，手里缝着布偶。
“妈妈，这片叶子要好好保存！”
“好，等念安长大了，我们再来看它。”
光晕里传来母女俩的对话，清晰得像是就在耳边。苏晓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滴在布偶的光晕上，光晕突然扩大，将周围的居民都罩在里面，黑色雾气碰到光晕，瞬间退了回去，树干上的黑色也淡了一些。
“这就是念安的爱……” 苏晓轻声说，举起布偶对着老梧桐树：“念安，你的妈妈在等你，别让恶毁了你们的回忆！”
布偶的左眼突然亮起红光，比之前更耀眼，树干上的黑色雾气开始剧烈翻滚，像是在痛苦地尖叫。雾气里传来沙哑的声音：“别用这些骗我！爱根本没用！只有恨才能活下去！”
“不是的！” 苏晓大喊，“你只是被火吓怕了，你只是想找个人陪你，可恨只会让你更孤独！”
话音刚落，布偶光晕里的画面突然变了 —— 是 1938 年的阁楼火灾，沈念安抱着布偶缩在角落，火舌舔舐着棉絮，她哭喊着 “妈妈”，手里紧紧攥着那片有缺口的梧桐叶。苏玉茹冲进火场，想抱住念安，却被房梁砸中，最后只摸到念安的布偶，布偶上沾着念安的眼泪和苏玉茹的血。
“妈妈……” 雾气里传来沈念安的哭声，不再是沙哑的尖叫，而是带着委屈的童声，“我不想恨，我只是想妈妈……”
黑色雾气慢慢变得透明，里面浮现出沈念安的虚影，她抱着那片有缺口的梧桐叶，站在雾气中央，看着苏晓：“姐姐，恶说只有毁了梧桐，才能让妈妈记住我，可我知道，妈妈一直记得我。”
“对，妈妈一直记得你。” 苏晓举起布偶，“你看，妈妈给你留的梧桐叶，还有布偶，都是她爱你的证明。”
沈念安的虚影慢慢走向布偶，手指刚碰到光晕，雾气里的黑色就开始消散，只剩下淡白色的雾气，雾气里缠着的黑色丝线，也慢慢变成了淡金色。可就在这时，老梧桐树的树干突然剧烈震颤起来，树洞里传来 “咚咚” 的响声，比之前梧桐心的跳动更急促，更沉重。
“不好！恶的根在树洞里！” 苏晓抬头，看到树洞里飘出一股浓黑色的雾气，比之前的更稠，雾气里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大嘴巴，里面满是尖牙：“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赢我？我是火里的怨，是烧不尽的恶！”
浓黑色雾气突然向沈念安的虚影扑去，虚影来不及躲闪，被雾气缠住了手臂，淡白色的雾气瞬间变黑了一块。“姐姐！快用梧桐火！” 沈念安的虚影大喊，“只有老梧桐的火，才能烧断恶的根！”
苏晓赶紧抱起旁边的梧桐木柴，堆在老梧桐树前，又取出那片有缺口的梧桐叶，放在木柴上。“谁有打火机？” 她喊道，旁边的居民赶紧递过来一个打火机。苏晓点燃木柴，火焰刚碰到木柴，就突然变成了淡金色，火焰里飘着梧桐叶的清香，与布偶的光晕颜色一模一样。
“烧它！烧树洞！” 沈念安的虚影用力挣脱雾气，向火焰的方向跑来。浓黑色雾气也追了过来，速度快得像一阵风，眼看就要追上虚影，苏晓赶紧将火焰拨向树洞 —— 淡金色的火焰 “呼” 地一下窜进树洞，树洞里传来凄厉的尖叫，浓黑色雾气瞬间缩回树洞里，再也不敢出来。
火焰慢慢烧旺，老梧桐树的树干上，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淡白色的雾气，与沈念安的虚影融合在一起。虚影变得越来越清晰，她走到火焰旁，捡起那片有缺口的梧桐叶，叶子在火焰里慢慢变成了淡金色，飘向树洞 —— 树洞里的 “咚咚” 声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苏玉茹温柔的声音：“念安，妈妈来接你了。”
“妈妈！” 沈念安的虚影朝着树洞跑去，虚影刚进入树洞，老梧桐树就发出一阵柔和的光晕，树干上的黑色彻底消失，树枝上的叶子也重新变得翠绿，像是春天来了一样。火焰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一堆灰烬，灰烬里躺着一片完整的梧桐叶，叶尖的缺口不见了，叶子上绣着 “安” 和 “茹” 两个字，紧紧靠在一起。
苏晓走到树洞前，看到树洞里飘出淡白色的雾气，雾气里，苏玉茹抱着沈念安，手里拿着那片完整的梧桐叶，正对着她微笑。“谢谢你，苏老师。” 苏玉茹的声音很轻，“恶的根已经被烧断，以后不会再有人被它伤害了。”
雾气慢慢消散，树洞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淡淡的檀香和艾草味。苏晓捡起灰烬里的梧桐叶，叶子上的字迹泛着微光，像是永远不会褪色。她回头看向居民们，大家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李阿姨走过来，递过一杯热水：“苏老师，这次真的结束了吧？”
“结束了，李阿姨，这次真的结束了。” 苏晓喝了口热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布偶，淡金色的棉布上，黑色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梧桐叶和栀子花的图案，泛着柔和的微光，左眼的梧桐心纽扣，也变成了淡金色，不再有黑色的光。
可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脚下的灰烬里，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 “滋滋” 声。苏晓低头，看到灰烬里还缠着一丝极细的黑色丝线，比之前的更细，正往她的鞋底蠕动。她赶紧用脚踩住丝线，丝线却突然钻进了鞋底，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苏老师？” 李阿姨看到她的表情不对，关切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苏晓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安 —— 刚才那丝丝线，比之前的更隐蔽，像是恶最后的根，藏在了最不起眼的地方。
她弯腰捡起那片完整的梧桐叶，叶子上的 “安” 和 “茹” 字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什么。苏晓抬头看向老梧桐树，树枝上的叶子轻轻摇晃，像是在哼着一首温柔的童谣，可她总觉得，那童谣里，还藏着一丝极轻的、不易察觉的叹息。
“或许是我多心了。” 苏晓摇摇头，将梧桐叶放进背包，抱着布偶，和李阿姨、居民们一起离开花园。阳光照在老梧桐树上，树干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是被镀上了一层保护膜。
可她不知道，在老梧桐树最深的树洞里，还残留着一丝极细的黑色丝线，正缠在一根干枯的树根上，慢慢吸收着土壤里的养分，等待着下一个 “机会”—— 一个能让它重新苏醒的机会。
这场关于布偶、童谣与梧桐的故事，似乎已经结束，但苏晓知道，只要还有 “怨” 的残留，就永远不能掉以轻心。她握紧怀里的布偶，心里暗暗决定：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她都会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守护好沈念安和苏玉茹的爱与念想，不让恶有机会再次伤害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