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五十七分，苏晓的汽车停在社区图书馆后门时，老梧桐树的轮廓已在晨雾中显露出模糊的剪影。雾气比昨日更浓，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沾在车窗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淌，像是谁在无声地流泪。她攥着口袋里的梧桐木碎片 —— 周桂英留下的那枚刻着 “周” 字的碎片，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它传来的微弱震颤，像是在与远处的老梧桐共鸣。
背包里装着已找到的两个布偶碎片：淡粉色的半具躯体（绣着栀子花）、褐色的棉布残片（印着梧桐叶半纹），还有那本夹着苏玉茹隐藏页的日记。出发前她特意换上了一件深色外套，将淡紫色连衣裙换下 —— 昨夜那缕泛着诡异光泽的淡紫色棉线，总让她觉得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仿佛布料已与身体缠在了一起。
推开车门，潮湿的雾气瞬间裹住她，带着老梧桐特有的清苦香，还混着一缕极淡的、类似烧焦棉布的味道。苏晓拢了拢外套，踩着沾露的草地走向老梧桐，每一步都走得极轻 —— 晨雾里静得可怕，只有草叶被踩弯的 “沙沙” 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擂得像鼓。
离树干还有三米远时，口袋里的梧桐木碎片突然发烫，烫得像刚从火里取出来。苏晓赶紧掏出碎片，只见碎片表面的 “周” 字正泛着淡红色的光，光纹顺着木纹蔓延，与树干上一道凸起的纹路精准对齐。她抬头望去，那道纹路从树根延伸至树干中段，形成一个扭曲的 “心” 形，心形中央有个拳头大小的树洞，洞口飘出的雾气是淡紫色的 —— 与昨夜大布偶里露出的棉线颜色一模一样。
“最后一个碎片，就在这里面。” 苏晓深吸一口气，指尖刚触到树洞边缘，就被一股冰凉的触感裹住 —— 不是树皮的粗糙，而是类似棉布的柔软，像有无数根细棉线在洞口织成了一张网，轻轻蹭着她的指尖。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伸了进去，指尖在柔软的 “棉线网” 中摸索，很快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件，轮廓是完整的布偶头部形状。
取出物件的瞬间，晨雾突然剧烈翻滚起来，老梧桐的枝叶 “哗啦” 作响，像是被狂风搅动。那是一个淡紫色的布偶头部，棉布上绣着完整的梧桐叶图案，叶尖处还缀着一朵极小的栀子花，针脚比苏玉茹的手艺更细密，甚至能看清花瓣上的纹路。布偶的左眼是一个空洞，空洞边缘缝着一圈淡紫色棉线，棉线末端缠着一缕深棕色的头发 —— 苏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尾，触感与头发完全一致，连发丝的粗细都分毫不差。
“这是用我的头发缝的……” 苏晓的心脏猛地一缩，布偶头部的右脸贴着一块淡紫色补丁，补丁上用红墨水画着一个小小的 “苏” 字，正是她的姓氏。她轻轻拨开补丁边缘的棉线，里面露出一张折叠的纸条，纸张是淡紫色的，与布偶棉布颜色相同，上面的字迹是苏玉茹的，比隐藏页上的更急促：
“最后一块碎片，用念安的旧衣改制，缝着‘容器’的头发 —— 它会认主，也会吸主。若要激活梧桐心，需将碎片与前两块拼合，再用老梧桐凌晨四点的露水，混着‘容器’的血，滴在梧桐心的纹路处。切记，拼合时间不可超过凌晨四点半，那是念安魂归的时辰，过了此时，怨会吞爱，再无化解之机。”
纸条的背面画着一个简易的阵图：三个碎片围绕梧桐心，露水从梧桐叶滴落，血珠落在阵眼，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血需是带着‘想保护’的执念之血，否则无效。”
“带着‘想保护’的执念之血……” 苏晓喃喃自语，低头看向布偶头部的空洞 —— 空洞里泛着淡紫色的光，光中隐约能看到沈念安的虚影，正抱着膝盖蹲在里面，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就在这时，背包里传来 “咔嗒” 一声轻响，苏晓赶紧拉开拉链 —— 淡粉色碎片与褐色碎片正自动往淡紫色头部的方向移动，碎片边缘的花纹开始发光，淡粉色的栀子花、褐色的半片梧桐叶，与淡紫色的完整梧桐叶慢慢对齐，像是拼图一样，要拼合成一个完整的布偶。
“不能现在拼合！还没准备好梧桐心！” 苏晓赶紧按住碎片，可碎片的吸力极强，她的手指刚碰到碎片，就被一股力量拽住，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一滴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淡紫色碎片上。
血珠刚碰到碎片，就被瞬间吸收，碎片的光突然变得刺眼，晨雾里响起尖锐的童声，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分别来自三个方向：
“为什么不让我们拼合？”（淡紫色头部传来，是沈念安的声音，带着委屈）
“我们要完整，我们要找妈妈！”（淡粉色碎片传来，是个陌生的女童声，像是去年冬天冻死的女孩）
“别拦着我们，否则你会变成下一个容器！”（褐色碎片传来，是周桂英的声音，带着怨怼）
苏晓被童声震得耳膜发疼，手指再也按不住碎片，三个碎片 “嗖” 地一下飞离背包，在空中自动拼合 —— 淡紫色头部、淡粉色躯体、褐色四肢，一个完整的布偶悬浮在晨雾中，棉布颜色从三色慢慢变成统一的深紫色，上面的梧桐叶与栀子花图案扭曲在一起，变成了黑色的纹路，像爬在布偶身上的藤蔓。
“不好！怨开始吞爱了！” 苏晓想起苏玉茹的警告，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梧桐木碎片，想靠近布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像是撞在一面透明的墙上，胸口传来一阵闷痛。
布偶的左眼空洞里，沈念安的虚影慢慢站起来，原本哭泣的脸变得狰狞，左眼的空洞里飘出黑色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无数张脸：有冻死女孩的青紫色脸、周桂英被火烧过的脸、还有其他不知名的受害者的脸，每张脸都在尖叫，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得周围的草叶都在发抖。
“你以为你是在帮我们吗？” 沈念安的虚影盯着苏晓，声音不再是童声，而是变得沙哑，“你只是想摆脱我们，你和那些抛弃我们的人一样！”
“不是的！我想帮你们化解怨，让你们找到回家的路！” 苏晓大喊，胸口的闷痛越来越重，她看到自己的左手手腕 —— 之前淡去的两道褐色纹路，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纹路沿着手臂往上爬，已经爬到了手肘，纹路里渗出细小的血珠，滴落在草地上，瞬间被晨雾吞噬。
布偶身上的黑色纹路越来越多，慢慢覆盖了深紫色的棉布，布偶的右手突然抬起，指向老梧桐的树洞：“梧桐心就在里面，你不是想激活它吗？去拿啊！拿了它，你就能杀了我们，彻底摆脱我们！”
苏晓看向树洞，树洞的淡紫色雾气已经变成黑色，里面传来 “咚咚” 的声音，像是梧桐心在跳动，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她。她知道，树洞里面就是梧桐心，可现在布偶的怨已经觉醒，若此时取出梧桐心，没有执念之血和露水的激活，只会被怨吞噬，变成更危险的东西。
“我不会杀你们，我会帮你们！” 苏晓咬咬牙，转身跑向图书馆后门 —— 她记得李阿姨说过，图书馆仓库里有装露水的瓶子，她要去拿露水，再用自己的血，激活梧桐心。
可刚跑两步，脚踝就被一股力量缠住 —— 是从布偶身上延伸出来的黑色棉线，棉线像蛇一样缠上她的脚踝，往小腿上爬，触感冰凉刺骨，像是在勒着她的骨头。
“别想跑！” 布偶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你是第三个容器，你必须留下！”
苏晓摔倒在草地上，棉线顺着小腿往上爬，很快缠住了她的大腿，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棉线的另一端连接着布偶的四肢，布偶每动一下，棉线就勒得更紧，她的皮肤被勒出一道道红痕，血珠从红痕里渗出，被棉线瞬间吸收。
“放开我！” 苏晓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 昨夜特意带在身上的，按下开关，一团火苗窜了出来，她将火苗凑到棉线上，棉线 “滋啦” 一声烧了起来，黑色的烟雾冒出来，带着焦糊的味道，缠在身上的棉线瞬间松开，缩回到布偶身上。
布偶被火苗烫得尖叫起来，身上的黑色纹路淡去了一些，深紫色的棉布露出来一点。苏晓趁机爬起来，快步跑向图书馆仓库，仓库的门没锁，是李阿姨昨天特意留的，她冲进仓库，找到一个玻璃瓶子，又跑回老梧桐下，用瓶子接住从梧桐叶上滴落的露水 —— 此刻正是凌晨四点零五分，露水还带着梧桐叶的清苦味，瓶子很快就接满了。
“时间不多了，还有二十五分钟！” 苏晓握着装满露水的瓶子，走向树洞，布偶还悬浮在晨雾中，身上的黑色纹路又变浓了，看到她过来，布偶的左手抬起，无数根黑色棉线向她射来，像是箭一样。
苏晓赶紧举起装有露水的瓶子，对着棉线泼去 —— 露水刚碰到棉线，棉线就 “滋滋” 作响，瞬间变成了灰烬，晨雾里传来沈念安的惨叫声：“为什么要用露水浇我们？那是妈妈喜欢的露水啊！”
“因为我想保护你们，不想让你们被怨吞噬！” 苏晓一边喊，一边冲向树洞，右手握拳，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掌心 —— 她需要带着 “想保护” 的执念之血，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一滴血珠渗出，她将血珠滴在树洞边缘的 “心” 形纹路上。
血珠刚碰到纹路，纹路就发出淡红色的光，树洞里面的 “咚咚” 声变得更响，一道淡红色的光从树洞里射出来，照亮了周围的晨雾。苏晓伸手进树洞，这次没有棉线网的阻碍，她顺利地摸到了梧桐心 —— 比之前想象的更大，有拳头大小，表面的纹路像跳动的心脏，握在手里能感觉到温热的搏动，与她的心跳频率慢慢同步。
“梧桐心！她拿到梧桐心了！” 布偶的声音变得慌乱，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闪烁，像是在害怕，“不能让她激活梧桐心！快阻止她！”
淡粉色碎片里的女童声、褐色碎片里的周桂英声同时尖叫起来，布偶的四肢突然伸长，变成黑色的棉线，向苏晓扑来，想要抢走梧桐心。苏晓赶紧将梧桐心抱在怀里，用装满露水的瓶子挡住棉线 —— 露水泼在棉线上，棉线再次变成灰烬，可这次布偶的恢复速度更快，灰烬里很快又长出新的棉线，源源不断地扑来。
“激活梧桐心需要时间，我该怎么办？” 苏晓看着怀里的梧桐心，它表面的纹路正慢慢变暗，像是快要失去活力。她想起苏玉茹纸条上的话：“血需是带着‘想保护’的执念之血”，她赶紧又掐了一下掌心，更多的血珠渗出，滴在梧桐心的纹路上，同时将瓶子里剩下的露水全部倒在梧桐心上。
血与露水混合在一起，顺着梧桐心的纹路蔓延，梧桐心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红光形成一个保护罩，将苏晓罩在里面，布偶的棉线碰到保护罩，瞬间被烧成灰烬，再也长不出来。
保护罩里，苏晓能清晰地看到布偶身上的变化：黑色纹路慢慢褪去，深紫色的棉布变回了最初的三色（淡紫、淡粉、褐色），沈念安的虚影从左眼空洞里走出来，不再是狰狞的样子，而是变回了那个穿着淡紫色棉布裙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偶，正是苏玉茹给她做的那个。
“姐姐，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沈念安的声音恢复了童声，带着哭腔，“是里面的怨控制了我，它说只有拼合布偶，才能找到妈妈，可我知道，妈妈不希望我伤害别人。”
“我知道，我会帮你找到妈妈的。” 苏晓的眼眶湿润了，保护罩慢慢消失，她走向沈念安的虚影，将梧桐心递到她面前，“你看，这是妈妈留给你的梧桐心，里面有妈妈的爱，能化解里面的怨。”
沈念安的虚影伸手碰了碰梧桐心，梧桐心的红光变得更柔和，将她的虚影包裹住。虚影里，那些陌生的脸（冻死的女孩、周桂英）慢慢浮现出来，脸上的狰狞消失了，变成了平静。
“谢谢你，姐姐。” 冻死的女孩的虚影轻声说，“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我太冷了。”
“我也是，我只是想告诉别人，布偶的危险，可没人相信我。” 周桂英的虚影说，声音里带着释然。
三个虚影慢慢向梧桐心靠近，被梧桐心的红光吸收，变成了三缕淡白色的雾气，围绕着梧桐心旋转。沈念安的虚影最后看了苏晓一眼，笑着说：“姐姐，以后你要好好的，妈妈说，善良的人会有好报的。”
说完，沈念安的虚影也被梧桐心吸收，梧桐心的红光慢慢变暗，最后变成了一颗普通的梧桐木，表面的纹路依旧像心脏，却不再发光，只有淡淡的清苦香。
苏晓将梧桐心抱在怀里，低头看向地上的三个布偶碎片 —— 碎片已经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普通的棉布碎片，上面的花纹也慢慢淡去，像是完成了使命。她将碎片捡起来，放进背包里，又看了看老梧桐 —— 树干上的 “心” 形纹路已经消失，晨雾慢慢散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枝，照在草地上，温暖而明亮。
她走到图书馆门口，李阿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手里拿着一杯热豆浆：“苏老师，你没事吧？刚才听到外面有声音，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李阿姨，都结束了。” 苏晓接过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流进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里面的怨已经化解了，她们都找到回家的路了。”
李阿姨笑着点点头，眼睛里带着欣慰：“那就好，那就好，玉茹姐和念安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晓抬头看向老梧桐，阳光照在树叶上，泛着金色的光，树叶轻轻摇晃，像是在哼着一首温柔的童谣。她知道，这场跨越八十年的执念与怨，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真正的化解。
可就在她准备转身回工作室时，怀里的梧桐心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震颤，她低头一看 —— 梧桐心表面的纹路里，渗出了一丝极淡的黑色雾气，很快又消失了，像是错觉。
苏晓的心莫名一紧，她想起苏玉茹隐藏页上的最后一句话：“怨能化，却难灭，若有机会，它还会回来。”
她握紧梧桐心，心里暗暗决定：不管未来还有什么危险，她都会守护好这颗梧桐心，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这场关于布偶、童谣与梧桐的故事，或许还没有真正结束，但苏晓知道，只要心中有爱，有想保护的执念，就没有化解不了的怨，没有走不完的路。
阳光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花园，也照亮了苏晓前行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