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卧室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灰影时,苏晓才终于阖上眼。昨夜在沙发上僵坐到后半夜,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耳后那声 “苏晓姐姐” 才彻底消失,可帆布包里的迷你布偶像块烧红的烙铁,哪怕隔着布料,她都觉得那股寒意正顺着茶几往上爬。
她是被手机闹钟惊醒的,屏幕上显示早上八点半,距离她入睡还不到三个小时。头痛得像是被塞进了灌满铅的棉花,苏晓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目光下意识扫向茶几 —— 帆布包还静静躺在那里,拉链严丝合缝,可她总觉得能看见包面下有个小小的轮廓在轻微起伏,像在呼吸。
“别自己吓自己。” 苏晓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伸手去拿帆布包时,指尖刚碰到布料就猛地缩回 —— 包身竟比昨天更凉了,像是在冰箱里冻了一夜,连布料纤维都透着冰意。她咬咬牙,拉开拉链,迷你布偶安安静静地躺在笔记本上,左眼的红纽扣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右脸的黑痣补丁依旧刺眼,只是…… 她忽然发现,布偶的袖口好像多了一道浅灰色的线迹,样式和她昨天穿的针织衫袖口的花纹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一缩,苏晓翻出手机里昨天拍的布偶照片 —— 照片里的布偶袖口是纯灰色的,没有任何花纹。她把照片和实物对比了三遍,确认不是光线问题,那道线迹确实是新出现的,针脚细密得像是用绣花针一点点挑出来的,甚至能看清线迹转弯时的弧度,和她针织衫上的花纹分毫不差。
“不可能……” 苏晓的声音发颤,她昨天回家后就把帆布包扔在茶几上,根本没碰过里面的布偶,更没把针织衫靠近过它。难道是…… 布偶自己 “绣” 上去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下去 —— 世界上没有会自己绣花的布偶,一定是她昨天太紧张,没注意到布偶原本就有花纹。
她深吸一口气,把迷你布偶塞进帆布包最底层,拉上拉链,又用围巾裹了两层,才塞进衣柜最里面的角落。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些,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冷水泼在脸上,刺痛感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苏晓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右脸颧骨下的黑痣清晰可见 —— 和迷你布偶补丁上的痣一模一样。她盯着那颗痣看了很久,忽然发现痣的边缘好像比昨天深了一点,像是被墨汁晕染过,隐隐透着点褐色,和布偶补丁的颜色越来越像。
“别胡思乱想。” 苏晓用力拍了拍脸颊,转身走出卫生间,准备去工作室。她必须尽快把沈曼丽的旧藏修复好,把那个大布偶和童谣本还给沈明远,离这些诡异的旧物越远越好。
驱车赶往工作室的路上,苏晓打开收音机,想让嘈杂的音乐驱散脑子里的杂念。可无论调到哪个频道,耳边总能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童声,混在音乐里,重复着那句 “一二三四五,布偶等我数”。她把音量开到最大,童声却像长在耳朵里一样,怎么都挥之不去,而且这次格外清晰,就在左耳旁边,像是有个小女孩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哼唱。
苏晓猛地关掉收音机,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她摸了摸左耳,没有任何异样,可那股温热的呼吸感却真实得可怕,仿佛真的有个看不见的小孩坐在副驾驶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到工作室楼下时,苏晓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坐在车里缓了十分钟,才拿起裹着围巾的帆布包,快步走进楼道。声控灯依旧时好时坏,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每走一步,都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影子在灯光下忽长忽短。
打开工作室的门,一股熟悉的霉味和墨香扑面而来,可今天这味道里,似乎多了一丝淡淡的艾草味 —— 和那个大布偶里塞的艾草味道一模一样。苏晓的目光瞬间扫向工作台下的抽屉,昨天她把大布偶和童谣本锁在了里面,钥匙就放在抽屉上方的笔筒里。
钥匙还在原地,抽屉的锁也完好无损。苏晓走过去,慢慢打开抽屉 —— 铺着软布的木盒里,大布偶和童谣本静静地躺着,看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不同。可当她伸手去拿童谣本时,指尖却碰到了一丝异样的温热 —— 不是纸张该有的凉感,而是像人的皮肤一样,带着点微温。
她赶紧缩回手,拿起木盒里的温度计 —— 昨天她特意放在里面监测湿度,屏幕上显示温度 22℃,湿度 55%,都是正常的古籍保存环境。可刚才那丝温热,绝不是错觉。
苏晓深吸一口气,把童谣本拿出来,放在工作台上。她决定先修复这本童谣本,尽快弄完尽快还回去。可刚翻开第一页,就发现纸页边缘多了一道浅浅的折痕,折痕的形状像是个小小的手印,大小和迷你布偶的手掌差不多。她昨天明明把童谣本平平整整地放进木盒里,怎么会有折痕?
“一定是昨天不小心碰的。” 苏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修复工具,开始清理纸页上的霉斑。可注意力总是无法集中,左耳的童声还在响,而且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出童谣的调子 —— 和童谣本上乐谱的调子完全一致。她从未学过这首童谣,怎么会记得调子?
突然,她想起手机有录音功能。苏晓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把手机放在耳边,对着空气录了起来。十分钟后,她停止录音,点开播放 —— 录音里除了她的呼吸声,还有一段清晰的童声,轻轻唱着 “一二三四五,布偶等我数,六七八九十,布偶要跟我走”,调子和童谣本上的乐谱分毫不差。
苏晓的手指开始发抖,她把录音反复听了三遍,确认不是外界杂音 —— 童声只在她的左耳边出现,录音时手机就贴在左耳,所以才能录下来。这不是幻听,是真的有声音在跟着她。
她猛地想起沈明远说过,这些旧藏是沈曼丽的遗物。或许沈曼丽的信里会有线索?苏晓想起昨天沈明远说过,沈曼丽生前喜欢写信,他整理旧物时还发现了几封没寄出去的信,当时没在意,随手放在了木箱的夹层里。昨天开箱时她没注意,或许那些信还在木箱里。
苏晓赶紧翻出昨天沈明远留下的空木箱,仔细检查夹层 —— 果然,在木箱底部的木板缝里,夹着三封泛黄的信封,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收信人地址,只有 “写给自己” 的字样。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第一封信,信封已经脆得快碎了,里面的信纸是民国时期常见的毛边纸,字迹娟秀,正是童谣本上的笔迹,应该是沈曼丽写的。
“民国三十五年十月六日,晴。今天又看到布偶在动了,它的手指跟着我的手指动,我写字的时候,它就坐在旁边看着,好像在学我握笔的姿势。阿母说我是太累了,可我知道,布偶里有东西,它在看着我。”
苏晓的心跳加快,继续看第二封信:“民国三十五年十一月二日,阴。布偶的右脸补丁掉了,我重新缝了一块,用的是阿母给我做棉袄的布。今天凌晨四点,我听到布偶在哼歌,调子很熟悉,好像是我小时候唱过的童谣。我睁开眼,看到布偶的眼睛在发光,红色的,像炭火。”
凌晨四点 —— 苏晓突然想起,昨天沈明远说沈念安是民国廿七年冬在阁楼火灾中去世的,或许去世时间就是凌晨四点?而她这两天总是在凌晨被童声吵醒,时间也差不多是四点左右。
第三封信的字迹比前两封潦草很多,墨水晕开,像是写字的人当时在发抖:“民国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五日,雪。布偶开始学我说话了,我跟阿母说‘吃饭’,它就在我耳边说‘吃饭’;我梳头的时候,它就哼我常唱的童谣。阿母把布偶锁进箱子里,可它还是能出来,昨天我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它,它的右脸补丁上,多了一颗痣,和我的痣一模一样!我好怕,它是不是要变成我?”
信的最后,没有落款,只有一个潦草的涂鸦,像是用墨汁画的缠枝纹,又像是布偶的轮廓,旁边还有几个模糊的字:“别让它看到你的眼睛。”
苏晓拿着信纸的手开始发抖,沈曼丽信里写的 “布偶学她动作”“补丁上长痣”,和她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迷你布偶的补丁上长了和她一样的痣,袖口还出现了和她针织衫一样的花纹,这不是巧合,是布偶真的在 “模仿” 她,就像当年模仿沈曼丽一样!
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超自然现象,或许是老宅(沈曼丽的旧居)里的霉菌扩散到了工作室,导致她出现幻觉?毕竟古籍修复时,经常会遇到霉菌孢子,有些霉菌会让人产生幻听幻视。
苏晓立刻拿出手机,搜索 “霉菌致幻症状”—— 确实有相关案例,某些霉菌会释放神经毒素,导致人出现幻听、幻视、情绪紧张等症状。她稍微松了口气,决定下午带一台甲醛检测仪和霉菌检测仪来工作室,再去沈曼丽的旧居(也就是现在的社区图书馆)看看,确认是不是霉菌问题。
中午,苏晓没敢离开工作室,随便吃了点面包,就坐在工作台前等着检测仪送到。期间,她又去看了一眼大布偶 —— 布偶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她总觉得布偶的头好像转了个方向,原本对着童谣本的脸,现在正对着工作室的门,左眼的红纽扣在灯光下泛着光,像是在盯着门口,等什么人进来。
下午两点,检测仪送到了。苏晓立刻在工作室里四处检测,尤其是工作台和木箱周围。甲醛检测仪显示数值 0.03mg/m³,远低于国家标准;霉菌检测仪检测了空气和工作台表面,只发现少量常见的青霉菌,不足以导致幻听幻视。
苏晓的心情又沉了下去,不是霉菌问题,那到底是什么?她盯着检测仪上的数值,忽然想起沈曼丽的旧居 —— 那些旧藏原本放在那里,或许旧居里的霉菌更多?她决定现在就去社区图书馆看看。
社区图书馆离工作室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苏晓锁好工作室的门,特意把帆布包留在了衣柜里,没敢带在身上。图书馆是一栋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外墙爬满了爬山虎,门口的牌子上写着 “原沈氏宅邸,2005 年改建为社区图书馆”。
走进图书馆,一股和工作室相似的霉味扑面而来,只是更浓一些。苏晓走到前台,向管理员说明来意:“您好,我是古籍修复师,正在修复一批原沈氏宅邸主人的旧藏,想了解一下这里的环境情况,尤其是是否有霉菌问题。”
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听到 “沈氏宅邸”,叹了口气:“唉,这老房子确实容易长霉,尤其是阁楼,当年改建的时候,工人在阁楼里发现了一个烧焦的木箱,里面还有些布片和纸渣,后来都清理掉了。不过这几年我们一直定期除霉,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阁楼现在还能上去吗?” 苏晓赶紧问。
“能是能,不过没什么东西,就堆了些旧桌椅。” 管理员拿出一串钥匙,“你要是想上去看看,我带你去。”
苏晓跟着管理员走上阁楼的楼梯,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 “咯吱咯吱” 的响声,像是随时会断掉。阁楼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户,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角落里堆着几张旧桌椅,桌面布满了划痕,墙角长着少量黑霉。
苏晓用霉菌检测仪在阁楼里检测了一圈,霉菌浓度确实比工作室高,但也只是普通的霉菌,不足以导致她的症状。她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时,目光忽然落在一张旧桌子的抽屉上 —— 抽屉没关严,露出一角褐色的布片。
她走过去,拉开抽屉 —— 里面放着一块褪色的棉布,布料和大布偶的布料一模一样,上面还缝着一颗暗红色的玻璃纽扣,只是纽扣已经碎了一半,布片上有明显的烧焦痕迹。
“这是当年清理阁楼时留下的,我们觉得没用,就放在这里了。” 管理员在旁边说,“听说当年沈家人就是在阁楼里走的水,死了个小姑娘,怪可怜的。”
苏晓拿起那块布片,指尖触到烧焦的边缘,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火烫到一样。她赶紧放下布片,发现指尖上沾了一点黑色的灰烬,擦不掉,而且指尖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有团小火在烧。
就在这时,左耳的童声又响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带着哭腔:“火好烫…… 布偶不见了…… 妈妈,我好怕……”
苏晓猛地捂住左耳,蹲在地上,浑身发抖。管理员吓了一跳,赶紧扶她:“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 苏晓勉强站起来,脸色苍白,“谢谢您,我先回去了。”
她匆匆离开图书馆,一路快步走回工作室。刚打开工作室的门,就看到一个让她头皮发麻的景象 —— 工作台上的大布偶,竟然从展示台上挪到了童谣本旁边,姿势和她早上梳头时的姿势一模一样:右手举在头顶,像是拿着梳子,左手放在身侧,指尖微微弯曲。
苏晓明明早上锁门时,把大布偶放在了展示台上,而且工作室的门是锁好的,钥匙只有她有。布偶怎么会自己动?
她慢慢走近工作台,盯着布偶的右手 —— 布偶的手指是用棉线缝的,可现在,右手的食指微微翘起来,和她梳头时翘食指的习惯一模一样。她昨天才在工作室梳过头,布偶怎么会知道她的习惯?
苏晓的理性彻底崩塌了,她终于相信,这不是幻觉,也不是霉菌问题,而是那个布偶真的有问题,那个叫 “念安” 的女孩的执念,真的附在布偶上,而且正在一步步靠近她,模仿她,想要变成她。
她想起沈曼丽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别让它看到你的眼睛。” 苏晓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布偶的左眼,转身就想把布偶塞进木箱里。可刚碰到布偶的身体,就听到 “咔嗒” 一声,布偶的左眼掉了下来 —— 那颗红纽扣滚落在工作台上,露出里面银色的金属底,底上刻着一个小小的 “安” 字,是沈念安的 “安”。
纽扣滚到童谣本旁边,停下了。苏晓顺着纽扣的方向看去,发现童谣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多了一行用红墨水写的小字,字迹娟秀,和沈曼丽的笔迹一模一样:“它在找下一个眼睛,你的眼睛,很像妈妈的。”
苏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她终于明白,布偶为什么会选中她 —— 因为她的眼睛,和沈念安妈妈的眼睛很像。沈念安的执念是找妈妈,而布偶,是想通过她的眼睛,找到妈妈的影子,或者说,通过她的身体,“复活” 妈妈。
窗外的天又黑了,工作室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大布偶静静地坐在工作台上,没有了左眼的空洞眼眶对着苏晓,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左耳的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再是童谣,而是轻轻的呼唤:“妈妈,我找到你了……”
苏晓靠在墙上,滑坐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这个布偶,摆脱这个来自民国的执念。她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必须时刻警惕,不能让布偶看到她的眼睛,不能让它彻底变成自己。
夜色越来越浓,工作室里的艾草味越来越重,像是有无数个小小的布偶,藏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静静地盯着她,等着她放松警惕的那一刻。苏晓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夜无眠,耳边只有那句挥之不去的呼唤:“妈妈,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