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租屋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却挡不住窗外梅雨季的湿冷。苏晓坐在书桌前，手里攥着张磊给的旧照片 —— 照片上林曼卿的笑容还很鲜活，左眼角的痣像颗小小的墨点，和镜中闪现的痣一模一样。手腕上的淡红印子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痛，是像有人用指尖轻轻按在上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引感。
书桌上的剪刀突然 “咔嗒” 一声，从木垫上滑落到地板上。苏晓弯腰去捡，却发现剪刀尖正对着墙角的穿衣镜 —— 那是面普通的现代镜，边框是银色金属，没有任何花纹，可此刻镜面上蒙着一层极淡的薄雾，像民国镜的复刻。她盯着镜面看了三秒，眨眼的瞬间，镜中自己的左眼角，竟真的多了颗痣，淡褐色的眼瞳里，映出一道宝蓝色的旗袍角。
“别吓我了……” 苏晓往后缩了缩，指尖碰到桌下的桃木牌，暖意顺着指尖蔓延，镜中的痣和旗袍角瞬间消失，薄雾也散了。她捡起剪刀，发现剪刀柄上沾着一根淡蓝色的丝线 —— 不是她缝衣服用的线，是民国时期常见的绣线，和林曼卿旗袍的颜色一模一样。
这已经是搬来新出租屋的第三天，诡异的小事从未断过：早上摆好的牙刷会莫名转向镜柜；晚上晾在阳台的衣服，第二天会多出一道淡蓝色的绣痕；甚至连手机闹钟，都会在凌晨三点零七分自动响起，屏幕上跳出一行乱码，像镜子里传来的信号。
苏晓拿出手机，翻出张磊的联系方式 —— 昨天从 “磊记钟表行” 回来后，张磊说会帮她找张明远参军的档案，可到现在还没消息。她刚想拨电话，手机突然黑屏，屏幕亮起时，壁纸变成了民国镜的照片：深棕色边框的缠枝莲纹清晰可见，镜面薄雾里，林曼卿的侧脸若隐若现，嘴型动着，像是在说 “回去”。
“回去？回哪？” 苏晓的心跳漏了一拍，手腕的红印突然烫得厉害，牵引感变得清晰，指向门口的方向 —— 那是通往静安里的路。她突然想起第三章张爷爷的话：“镜子里有真相，曼卿的执念没散。” 或许，真相不在张磊的档案里，而在 101 那面被盗的民国镜残骸里。
抓起外套和桃木牌，苏晓几乎是跑着出门的。地铁里的冷风裹着陌生人的气息，她却觉得背后总有道目光跟着，回头时只看见拥挤的人群，可手腕的红印还在发烫，像林曼卿在前面引路。到静安里门口时，铁栅栏旁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藏青色碎花衫的身影 —— 是赵姨。
“你果然会来。” 赵姨的声音比之前柔和，手里拿着一串钥匙，钥匙链上的八卦牌泛着冷光，“101 的镜子被盗后，我去收拾过一次，总觉得还有东西没拿走。你手腕上的印子，是曼卿在引你，对不对？”
苏晓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颤：“她让我找…… 找一封信，还有婚戒。”
赵姨叹了口气，转身推开铁栅栏：“跟我来，那屋子现在只有你能进。之前警察去勘查，刚进门就头晕，说里面‘冷得像冰窖’。” 她的脚步很慢，走到 3 号楼 101 门口时，苏晓发现门上的春联边角，沾着一道淡蓝色的丝线，和新出租屋剪刀上的一模一样。
钥匙插进锁孔，“咔嗒” 一声轻响，门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霉味混着腥气扑面而来，比苏晓住的时候更浓。客厅的家具还保持着她搬走时的样子，只是沙发上的靠垫，被摆成了一个圆形，中间放着一块泛黄的手帕 —— 手帕上绣着缠枝莲，针脚很深，线缝里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这手帕……” 苏晓走过去，指尖刚碰到手帕，手腕的红印突然剧痛，“是林曼卿的？”
“是她的陪嫁。” 赵姨站在门口，没敢进来，“当年她自杀后，这手帕就不见了，我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还在。” 她指了指卧室的方向，“镜子的残骸还在卧室里，我没敢动，你自己进去看，小心点。”
苏晓握着桃木牌，慢慢走向卧室。卧室的光线比客厅更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道光从窗帘缝钻进来，正好落在地板中央 —— 那里堆着一堆深棕色的木头碎片，是民国镜的边框残骸，碎片上还留着没拆完的缠枝莲纹，木纹里渗着点暗红色的粉末，像血痂。
她蹲下来，拿起一块较大的碎片，指尖刚碰到木纹，就觉得一股凉意顺着指尖爬到手肘，耳边突然响起清晰的低语：“暗格…… 在左边……” 是林曼卿的声音，温柔得像在耳边说话，带着一丝急切。
苏晓的心跳瞬间快了，她按照声音的指引，在碎片堆里翻找左边的边框 —— 那是一块半掌大的木头，缠枝莲纹的边缘有个细小的凹槽，像是被特意凿过的。她用指甲扣了扣凹槽，“咔嗒” 一声，木头的夹层突然弹开，露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暗格，里面塞着一张折叠的纸条，纸边已经发脆，像是一碰就会碎。
“找到了……” 苏晓屏住呼吸，用指尖轻轻夹出纸条。纸条是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字迹，有些地方被泪水晕开，模糊不清，纸的右下角还沾着一个暗红色的圆点，边缘发硬，是干涸的血。
她慢慢展开纸条，字迹虽然潦草，却能看清每一笔的用力 ——
“阿明：今日又去巷口等你，杂货铺老板说，你在南京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怀了孕。我不信，可他拿出你的怀表，说你让他转交我，让我别再等了。
我摸了摸肚子，已经三个月了，他会踢我了。你说过，等你回来，我们就把婚戒藏在镜子里，让缠枝莲纹护着我们的孩子。可你怎么还不回来？
镜子我擦了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绣一点缠枝莲，现在快绣完了。如果你真的不回来，我就把我们的事刻在镜里，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 —— 忘不掉你说过的话，忘不掉我们的孩子。
曼卿 民国三十二年五月廿一”
最后几个字的墨迹里混着血丝，纸边还有几道深深的指痕，像是写的时候太用力，指甲掐进了纸里。苏晓的眼泪滴在纸条上，晕开了模糊的字迹，手腕上的红印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指尖发麻 —— 暗格的木头碎片里，突然渗出一点暗红色的水，顺着木纹往下流，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一滩，像镜子渗水的复刻。
“孩子……” 苏晓捂住嘴，突然明白林曼卿的执念不止是信和婚戒，还有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这个被谎言扼杀的生命。她抬头看向卧室的窗户，窗帘缝里的光突然变暗，空气里的腥气变得浓郁，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耳边的低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 “阿明”，是更轻的呢喃：“井…… 去井边……”
苏晓的身体像是被操控了一样，慢慢站起来，朝着卧室门外走。客厅里的赵姨已经不见了，只有沙发上的手帕还在，缠枝莲纹在暗里泛着淡蓝色的光。她走到楼道口，发现楼梯转角的窗户开着，风裹着水汽吹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井水味 —— 那是静安里老井的味道，在 3 号楼后面，她之前绕楼时见过。
顺着井水味走，苏晓很快到了 3 号楼后面的空地。老井还在，井口用青石板围着，上面盖着块生锈的铁盖，铁盖上刻着 “民国廿五年造” 的字样。井边的杂草里，放着一块深棕色的木头碎片 —— 是民国镜的边框，上面的缠枝莲纹还没完工，边缘沾着点淡蓝色的绣线。
“在这里……” 苏晓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她走过去，伸手想掀铁盖，手腕的红印突然剧痛，眼前的景象瞬间变了 ——
老井的铁盖不见了，井水泛着暗绿色的光，映出一道宝蓝色的身影。林曼卿站在井边，手里攥着那张血色纸条，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旗袍的下摆沾着泥点。她的背后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侧脸模糊，手里拿着一块怀表，正是张爷爷说的那块 “被盗的怀表”。
“阿明，你真的要走？” 林曼卿的声音带着哭腔，纸条在手里攥得发皱，“我们的孩子还在，你说过要藏婚戒的……”
西装男没有回头，只是把怀表放在井沿上，声音很轻：“曼卿，忘了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雾气里。林曼卿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剧烈颤抖，纸条上的血点滴进井里，激起一圈涟漪，井水映出的倒影里，她的左眼角多了颗痣，和苏晓镜中闪现的痣一模一样。
“啊！” 苏晓猛地回过神，眼前的井还是盖着铁盖，手里的木头碎片已经凉了，手腕的红印却还在发烫。她摸了摸眼角，没有痣，可指尖沾到一点暗红色的粉末 —— 是从木头碎片上蹭下来的，和纸条上的血点颜色一样。
“刚才的是…… 幻象？还是回忆？” 苏晓蹲在井边，心脏还在狂跳。她捡起那块边框碎片，发现碎片的内侧刻着两个小字：“明卿”—— 是张明远和林曼卿的名字缩写，刻得很深，像是用指甲一点点抠出来的。
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苏晓猛地回头 —— 是张爷爷，手里拿着一个旧布包，脸色很难看：“姑娘，你怎么来这儿了？这井…… 几十年没人用了，当年曼卿就是在这儿跳的井，不是在屋里上吊！”
“跳井？” 苏晓愣住了，“之前您不是说她在屋里上吊吗？”
张爷爷叹了口气，在井边的青石板上坐下，打开旧布包，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日记本，封面上写着 “张记杂货铺 民国廿年”：“我爹怕吓到人，才说她上吊的。其实当年是我爹先发现她的，就在这井边，手里还攥着镜子碎片，说‘阿明的怀表在井里’。”
他翻开日记本，指着其中一页：“你看，我爹写的：‘民国三十二年六月十七，寅时，见林氏立于井边，手持镜残片，口呼 “阿明”，纵身跃入井中。捞起时，怀表在其怀中，镜面朝下，映着缠枝莲纹’。”
苏晓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 林曼卿是跳井死的，不是上吊！赵姨为什么要骗她？还有那个西装男的幻象，到底是谁？是张明远，还是那个 “骗她的货郎”？
“张爷爷，您见过那个货郎吗？就是说张明远在南京娶亲的那个。” 苏晓问。
张爷爷的手指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的 3 号楼：“见过，是个外地来的，高个子，左脸有块疤。曼卿跳井后，那货郎就不见了，有人说他拿了杂货铺老板的钱，跑了。” 他合上书，声音压低了些，“我爹说，那货郎的西装，是偷张明远的 —— 张明远参军前，把西装放在杂货铺老板那儿，结果被货郎偷了穿。”
苏晓的脑子 “嗡嗡” 作响 —— 原来第三章幻象里的西装男，不是张明远，是货郎！货郎穿着张明远的西装，拿着偷来的怀表，骗林曼卿说张明远负心，逼得她跳井。而杂货铺老板，不仅扣了张明远的信，还雇货郎撒谎，就是为了躲债。
“那怀表呢？捞上来了吗？” 苏晓问。
张爷爷点了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一块旧怀表，表壳是黄铜的，已经生锈，表盘上的指针停在 3:07：“在这儿，我爹当年捞上来的，一直藏着，怕曼卿的鬼魂来找。你看，表盖里面刻着字。”
苏晓接过怀表，轻轻打开表盖 —— 里面刻着两行小字：“曼卿吾爱，等我归来。明 民国廿九年”。字迹是张明远的，和纸条上的字迹不一样，却同样带着温柔的力道。表盖的内侧，还沾着一根淡蓝色的绣线，和林曼卿旗袍的颜色一模一样。
手腕的红印突然变得滚烫，怀表的表盘突然 “咔嗒” 一声，指针开始转动，不是顺时针，是逆时针，每转一圈，井边的空气就冷一分。苏晓抬头看向井口，发现铁盖的缝隙里，渗出一点暗红色的水，像纸条上的血点，顺着青石板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一道线，指向 3 号楼 101 的方向。
“她在引我们回去……” 张爷爷的声音发颤，“曼卿的执念，不止是信和婚戒，还有这怀表，她要让张明远的清白被人知道。”
苏晓握紧怀表，跟着地上的血线往 101 走。走到楼道口时，她看见赵姨站在 101 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脸色惨白：“我…… 我对不起曼卿，当年是我娘让我骗大家她上吊的，说跳井不吉利，会影响房子出租……”
她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是张明远参军后寄来的：“曼卿吾爱，我已参军，奔赴前线。恐你担心，托杂货铺老板转交此信，谎称我去南京做生意。待战争结束，我必归，与你藏婚戒，养孩子。明 民国廿九年冬”。
信纸的边缘有被烧过的痕迹，是杂货铺老板想销毁时留下的，赵姨的娘当年偷偷把信藏了起来，直到去世前才交给赵姨。
“这封信……” 苏晓的眼泪掉了下来，手里的怀表和信纸，还有血色纸条，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张明远从未负心，他是为了保家卫国参军，怕林曼卿担心才撒谎；林曼卿被货郎和杂货铺老板欺骗，怀着孩子跳井身亡，执念不散，一直在找能为她和张明远正名的人。
卧室里突然传来 “咔嗒” 声，是民国镜的碎片在动。苏晓和赵姨、张爷爷赶紧走进卧室，发现那些碎片正慢慢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完整的边框，暗格的位置正好对着窗户，阳光从窗帘缝钻进来，照在暗格里，露出一点银色的光 ——
是婚戒！
苏晓走过去，伸手从暗格里拿出婚戒，戒指是银制的，上面刻着缠枝莲纹，和镜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内侧刻着 “明卿” 两个小字，正是张明远和林曼卿的名字缩写。戒指的边缘沾着点淡蓝色的绣线，和林曼卿旗袍的颜色一样。
“找到了…… 终于找到了……” 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腕的红印突然不烫了，变得微凉，像林曼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卧室里的腥气慢慢散了，空气里多了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是民国时期常见的香水味，和林曼卿旗袍上的味道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响，苏晓走过去，掀开窗帘一角 —— 老井的方向，站着一道宝蓝色的身影，林曼卿正对着她微笑，肚子已经平了，手里攥着那张血色纸条和张明远的信，身边站着个穿军装的男人，侧脸清晰，正是张明远。他们的手里都拿着那枚婚戒，慢慢走向雾气深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不见。
“走了…… 她终于走了……” 张爷爷的声音带着哽咽，手里的日记本突然掉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页，多了一行淡蓝色的字迹：“谢君为我正名，明卿相守，无憾。” 字迹是林曼卿的，和血色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苏晓低头看了看手腕的红印，印子已经淡了很多，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像个小小的痣。她手里的婚戒泛着温润的光，怀表的指针也停止了转动，停在 3:07 的位置，和民国镜最初的时间一样。
赵姨把那封信和血色纸条放进木盒，轻轻放在卧室的梳妆台上：“这是曼卿的东西，该留在这儿。以后这房子，再也不租了，就当是给曼卿和明远的念想。”
苏晓点了点头，走出 101 时，回头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 —— 镜子的碎片还在，却再也没有薄雾和幻象，只有阳光透过窗帘缝，照在碎片上，泛着温暖的光。她知道，林曼卿的执念终于散了，那段被谎言掩盖的真相，终于被人知道了。
可当她走到静安里门口时，手腕的红印突然又烫了一下，很轻，像个提醒。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怀表，表盖内侧的绣线还在，和新出租屋剪刀上的绣线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新出租屋镜中的旗袍角，想起那些莫名移位的物品 —— 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没找到？
回到新出租屋时，天色已经暗了。苏晓把怀表和婚戒放在书桌的木垫上，刚想坐下，就看见墙角的穿衣镜上，又蒙了一层薄雾。她走过去，这次没有害怕，而是盯着镜面看 ——
薄雾里，林曼卿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她穿着军装，身边的张明远也穿着军装，他们的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婴儿，左眼角有颗痣，和林曼卿的痣一模一样。林曼卿的嘴型动着，像是在说 “孩子还在”。
苏晓的心跳瞬间快了 —— 孩子？林曼卿的孩子不是跟着她一起跳井了吗？难道还有别的秘密？她刚想再看清楚，镜面的薄雾突然散了，只留下一道淡蓝色的绣线，粘在镜面上，像个指引。
苏晓摸了摸手腕的红印，印子还在，只是更淡了。她拿起剪刀，剪了一段淡蓝色的绣线，放在怀表旁边 —— 绣线和怀表上的绣线，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还有真相……” 苏晓轻声说，她突然想起张磊说的 “家族文化”，想起钟表行里那些民国钟表，“张明远的后代，会不会知道孩子的事？”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打在玻璃上 “噼里啪啦” 响，像是林曼卿的回应。苏晓打开手机，拨通了张磊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钟表行里传来 “滴答” 的声，所有钟表的指针，都指向了 3:07。
手腕的红印，又开始发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