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林薇醒时,窗外的天是铅灰色的,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把 “钟表巷” 的路牌映得模糊不清。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银手链,冰凉的,没有昨晚的烫意,可链节上的小梅花,像是被墨染过一样,透着淡淡的黑 —— 昨晚哭的时候,眼泪滴在上面,竟没留下半点痕迹,反而让花纹更清晰了。
“今天一定要问出真相。” 林薇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她穿了件深色的外套,把手链藏在袖子里,又在包里放了张昨晚拍的座钟照片 —— 钟面玻璃上的血指痕在照片里格外显眼,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出门前,她特意看了眼客厅的座钟。指针依旧停在 3:08,可钟身的木纹里,那些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已经干成了一条条细线,像爬在木头上的血丝。客厅的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比前几天更淡,却更刺鼻,像是有人把晒干的血磨成了粉,撒在了空气里。
楼道里静得可怕。林薇踩着木楼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耳朵贴在墙上,想听听 301 的动静 ——Mrs. 陈好像不在家,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音。走到二楼时,她突然听见 101 的门后传来 “窸窸窣窣” 的声,像是有人在透过门缝看她。她停下脚步,轻声问:“有人吗?”
没有回应。那窸窣声也停了,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哗啦啦” 地响。
林薇不敢多待,快步走下楼梯,直奔老周修表铺。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更滑了,她走得小心翼翼,路过几家门口时,发现那些紧闭的门,都开了一条极小的缝 —— 不是风吹的,像是有人特意留的,缝里黑漆漆的,看不见眼睛,却能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凉得像冰。
老周修表铺的门还是开着条缝,里面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林薇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门。
“周师傅?”
铺子里的霉味比前几天更浓了,还混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和她公寓里的味道一模一样。老周坐在柜台后,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抖,手里拿着的不是怀表,而是一块老式挂钟的机芯,零件散落在柜台上,像是被人慌乱中碰掉的。
“周师傅,我……”
老周猛地转过身,眼睛里布满血丝,眼袋比昨天更重了,像是一整晚没睡。他看见林薇时,身体瞬间僵住,手一抖,机芯 “当啷” 一声掉在柜台上,“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别来吗!”
“周师傅,我知道您知道些什么。” 林薇走到柜台前,把包里的照片拿出来,放在老周面前,“您看这个钟,是不是…… 和十年前的事有关?”
老周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瞳孔突然收缩,像是看到了鬼。他伸手想去拿照片,手指刚碰到照片边缘,又猛地缩回来,手背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你…… 你从哪儿拍的这个?”
“这是我公寓里的钟。” 林薇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坚持说下去,“周师傅,您告诉我,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跳楼的苏小姐,是不是和这个钟有关?”
“别提她!” 老周突然大喊一声,双手抱住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别提那个名字!会被她听见的!”
林薇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却更确定老周知道真相。她蹲下来,看着老周的眼睛,轻声说:“周师傅,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听到钟鸣,都做噩梦,我快被逼疯了。您要是不告诉我,我可能…… 可能也会像苏小姐一样出事。”
老周的身体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还有一丝不忍,“你…… 你手腕上的手链,是不是银的?上面刻着梅花?”
林薇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手链,“您怎么知道?”
老周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滴在柜台上的零件上,“那是…… 那是苏小姐的手链啊。”
林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您说什么?这是我祖传的,我戴了十几年了……”
“祖传?” 老周苦笑了一声,声音变得沙哑,“十年前,苏小姐就戴着一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她住在 401,和你现在住的是同一间房。她最喜欢来我这儿修表,每次来都戴着那条手链,链节上的梅花,我记得清清楚楚。”
林薇的脑子 “嗡嗡” 作响,手链在手腕上突然变得冰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十年前的夏天,和现在一样,老下雨。” 老周慢慢开口,声音里满是回忆的痛苦,“苏小姐那时候和她的未婚夫快结婚了,每天都乐呵呵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变得很奇怪,每天都来我这儿,问我能不能修座钟。她说她的座钟里藏着东西,她要拆开来找,可我看那钟好好的,劝她别拆,她不听。”
老周顿了顿,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后来她就不怎么说话了,每天把自己关在 401 里,拆那个钟。有时候半夜,我还能听见她房间里传来‘咔嗒咔嗒’的声音,就是拆钟的声音。有一次我路过她门口,听见她在里面哭,说‘你为什么要骗我’,还说‘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
“找到什么东西?” 林薇追问。
老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问过她,她不说,只说那东西在钟里,是她未婚夫藏的。” 他的声音变得更低,“直到那天凌晨,3:07,我听见外面传来‘砰’的一声,跑出去一看,苏小姐躺在楼下的青石板上,已经没气了。她的手里还攥着一把螺丝刀,就是拆钟用的那种,她的座钟…… 就放在她旁边,拆到一半,机芯都露出来了。”
林薇的眼泪掉了下来,手腕上的手链开始发烫,像是在呼应老周的话。她想起梦里那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想起女人手腕上的手链,想起女人说的 “找他藏的东西”,原来那不是梦,是苏小姐的执念。
“后来呢?” 林薇的声音有些哽咽。
“后来警察来了,把她的尸体抬走了,把钟也带走了。可没过几天,那钟又出现在 401 里,像是没人动过一样。” 老周的声音里满是恐惧,“从那以后,401 就没人敢住了。有人试过搬进去,没住几天就搬走了,说晚上能听见钟鸣,能看见苏小姐的影子。Mrs. 陈也试过把钟扔掉,可每次扔掉,第二天钟又会回到 401 里。”
林薇突然想起 Mrs. 陈说的 “快了…… 就快了……”,心里一阵发凉,“Mrs. 陈知道这些事?”
“她怎么会不知道?” 老周冷笑了一声,“苏小姐是她的远房侄女啊。当年苏小姐跳楼,她哭得死去活来,却从来不让别人提这件事。她把 401 租给你,怕是…… 怕是想让你替苏小姐找到那个东西。”
“替她找东西?” 林薇愣住了。
“苏小姐到死都在找钟里的东西,她的执念太深了,不肯走。” 老周的声音越来越低,“那钟就是她的执念,谁住在 401,谁就会被她缠上。你戴的手链和她的一样,她可能…… 可能把你当成她了。”
林薇的身体开始发抖,她突然想起昨晚梦里苏小姐说的 “帮我找出来”,原来苏小姐是想让她帮忙找钟里的东西。
就在这时,铺子里突然传来一阵 “滴答” 声 —— 不是一块钟的声音,是很多块钟一起响的声音。林薇和老周同时抬头,看向铺子里的钟表。
铺子里挂着十几块老式挂钟,柜台上还摆着几块怀表和座钟,之前都是静止的,可现在,所有的指针都开始转动,转得飞快,像是在追赶什么。
“怎么回事?” 林薇的声音发颤。
老周的脸色变得惨白,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钟表,“不…… 不会的…… 她不会来的……”
指针转得越来越快,发出 “嗡嗡” 的声,像是无数只蜜蜂在耳边飞。突然,所有的指针都停了下来 —— 停在 3:07 的位置。
“滴答” 声瞬间消失,铺子里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 “哗啦啦” 地响。
林薇的心脏狂跳,她感觉有一股冰冷的气息从背后传来,像是有人站在她身后。她慢慢转过头 ——
铺子里的玻璃柜里,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长发垂在背后,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正在拆一个座钟。女人的手腕上,戴着一条银色的手链,链节上的梅花,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
是苏小姐!
林薇尖叫一声,转身想跑,却被老周拉住了。老周的手冰凉,眼神里满是恐惧,“别回头!别跟她说话!她只是想让你帮她找东西!”
林薇不敢回头,眼睛死死盯着玻璃柜的倒影。苏小姐的影子慢慢转过身,脸上全是血,左眼被血遮住,右眼是灰白色的,没有瞳孔,正盯着林薇的手腕。
倒影里的苏小姐慢慢抬起手,指向林薇的手链,又指向柜台后的照片 —— 照片上的座钟,钟面玻璃上的血指痕,在光线下像是活了一样,慢慢扩散开来。
“找…… 找……”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铺子里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林薇的手腕上,手链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链节上的梅花,竟开始泛着红光,和倒影里苏小姐的手链一模一样。
“周师傅,怎么办?她在叫我……” 林薇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老周的身体抖得像筛糠,他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小的铜钟,上面刻着 “3:07”,和 Mrs. 陈钥匙链上的一模一样,“快…… 快拿着这个,它能暂时镇住她。你赶紧回公寓,别再出来了!”
林薇接过铜钟,铜钟冰凉,握在手里像是握着一块冰。她转身就往外跑,不敢回头看玻璃柜里的倒影,不敢听那个微弱的 “找…… 找……” 声。
跑出修表铺,巷子里的雨更大了。林薇踩着青石板路往公寓跑,感觉背后有人跟着她,脚步声 “啪嗒啪嗒” 的,和她的脚步声一模一样。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跑,雨水打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视线模糊不清。
路过 301 时,门突然开了。Mrs. 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看见林薇时,嘴角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回来了?找到你该找的东西了吗?”
林薇不敢说话,快步跑上楼梯,打开 401 的门,“砰” 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里的铜钟还在泛着冰凉的光,手腕上的手链已经不烫了,可链节上的梅花,还是红的,像是在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
客厅里的座钟,不知什么时候,指针从 3:08 转到了 3:07。
钟面玻璃上的血指痕,比照片里的更清晰了,五根指痕像是活了一样,在玻璃上慢慢移动,留下一道道淡红色的痕迹。钟身的木纹里,渗出的暗红色液体,又开始往下流,滴在地板上,发出 “滴答” 的声,和老周修表铺里的钟表声一模一样。
林薇慢慢站起来,走到座钟前。她伸出手,想碰一下钟面玻璃,手指刚碰到玻璃,就听见 “咔嗒” 一声 —— 钟的机芯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转动声。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赶紧缩回手。
机芯里好像有东西,在轻轻动。
是苏小姐说的 “他藏的东西” 吗?
林薇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拆了这座钟,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可她又想起老周的话,想起苏小姐的影子,想起昨晚的噩梦,心里一阵恐惧。她不知道拆了钟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苏小姐一样,被困在这个执念里。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林薇吓了一跳,赶紧拿出手机 —— 是陈默打来的。
她的手指有些发抖,划开接听键,陈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点疲惫,“薇薇,对不起啊,最近太忙了,没看手机。你还好吗?”
“默,我不好。” 林薇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恐惧,“我住的地方有问题,十年前有个女人跳楼了,她的钟就在我客厅里,我每天晚上都听见钟鸣,都做噩梦……”
“薇薇,你别胡思乱想。” 陈默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可能是你太累了,产生幻觉了。我下周就忙完了,到时候我过去陪你。”
“不是幻觉!” 林薇大喊一声,“我今天去问了修表铺的老周,他都告诉我了!那个女人叫苏小姐,她的手链和我的一模一样,她还出现在修表铺里,她让我帮她找钟里的东西……”
“苏小姐?” 陈默的声音突然变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你…… 你别再提这个名字了,好吗?”
林薇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默,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苏小姐?”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陈默的声音,带着点慌乱,“我…… 我听别人提过。薇薇,我还有事,先挂了,下周我再联系你。”
电话被匆匆挂断,只剩下 “嘟嘟” 的忙音。
林薇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浑身冰凉。陈默的反应太奇怪了,他提到苏小姐时的慌乱,像是在隐瞒什么。
他是不是认识苏小姐?他是不是知道钟里藏的东西?
无数个疑问在林薇的脑子里冒出来,她看着客厅里的座钟,看着停在 3:07 的指针,看着玻璃上慢慢移动的血指痕,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而陷阱的中心,就是这座钟,就是苏小姐的执念,还有…… 陈默的隐瞒。
手腕上的手链又开始发烫,链节上的梅花红光越来越亮。客厅里的铁锈味越来越浓,像是苏小姐就站在她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帮我找…… 找他藏的东西……”
林薇深吸了口气,走到座钟前,伸出手,慢慢握住了钟的外壳。
她要拆了这座钟,她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她要知道陈默到底隐瞒了什么。
就算会被苏小姐缠上,就算会像苏小姐一样出事,她也要知道真相。
钟的外壳是木质的,冰凉的,上面的细纹里还沾着暗红色的液体。林薇的手指在外壳上摸索着,想找到拆开的地方,就在这时,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 是一个螺丝,和老周修表铺里的螺丝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瞬间快起来,指甲扣住螺丝,慢慢拧动。
“咔嗒” 一声,螺丝掉在了地板上。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灯突然灭了,只有座钟那里,泛着一点微弱的红光,像是苏小姐的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她。
墙里传来 “沙沙” 的抓挠声,比之前更响了,像是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抓,想钻出来。
“咚!”
钟鸣突然响了,就在她耳边,震得她耳膜生疼。
林薇的手停住了,黑暗里,她好像听见苏小姐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快了…… 就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