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五十分,惠民便利店的冰箱压缩机发出单调的 “嗡嗡” 声,像只被困在铁壳里的飞虫,反复撞着看不见的屏障。陈默坐在收银台后,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的旧照片 ——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便利店的蓝色工服,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左手食指上一道浅疤格外显眼。那是他的叔叔陈建军,五年前 “突发心脏病” 去世时,陈默还在读高中。
“叮铃 ——”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一声,不是被风吹的,更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碰了下。陈默抬头,便利店的玻璃门紧闭着,门外是城郊的老旧巷子,路灯的光透过蒙着灰尘的玻璃,在地上投出长条形的光斑,光斑里浮着飞舞的尘埃,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他揉了揉眼睛,把手机揣回口袋。这是他来便利店做夜班兼职的第三天,每天从晚上十一点守到早上七点,整个后半夜,除了偶尔来买烟的出租车司机,基本见不到其他人。他选这份兼职,一半是为了赚学费,另一半,是因为这家便利店 —— 五年前,叔叔就是在这里值夜班时出事的。
家人一直说叔叔是 “突发心脏病”,可陈默总觉得不对劲。叔叔身体很好,每年体检都没问题,而且他记得那天早上,去医院接叔叔遗体时,看到叔叔的工服袖口沾着一点暗褐色的东西,家人说是 “不小心蹭到的污渍”,可那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他问过几次,家人都岔开话题,最后甚至警告他 “别胡思乱想,人死不能复生”。
收银台的时钟显示 “1:57”,陈默起身去货架补货。便利店不大,分前后两排货架,前排摆着零食、饮料和日用品,后排是烟酒和速食。他走到后排货架,手指拂过一排 “红塔山” 香烟 —— 这是叔叔生前最爱抽的牌子,每次值夜班,都会偷偷在仓库里抽一根。陈默拿起一包,烟盒上的塑料膜还没拆,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掌心。
就在这时,“啪” 的一声,整个便利店突然陷入黑暗。
冰箱的 “嗡嗡” 声停了,风铃的余响也消失了,只剩下陈默的心跳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按亮屏幕 —— 屏幕光很暗,只能照到他自己的脸,脸色苍白得像纸。
“应急灯呢?” 陈默喃喃自语,记得店长说过,便利店的应急灯在天花板角落,停电会自动亮。他抬头,果然看到两盏橙黄色的应急灯慢慢亮起,光线很弱,只能勉强照亮收银台和门口的区域,货架深处还是一片漆黑,像张着嘴的黑洞。
他拿着手机,一步步挪回收银台,想看看是不是跳闸了。收银台下方有个电闸盒,他蹲下身,刚要打开,眼角的余光瞥见收银机的抽屉 —— 是开着的。
陈默心里一紧。他记得很清楚,半小时前补完货,他特意把收银机抽屉关好,还拉了一下确认锁上了。现在抽屉却开着一条缝,里面隐约有金属反光。
他站直身体,伸手拉开抽屉。三枚生锈的 1 元硬币躺在抽屉底部,边缘沾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很久的血,硬币上的 “国徽” 图案已经模糊,氧化的绿锈爬在边缘,看起来至少有十几年的历史。
这不是便利店的硬币。便利店每天的零钱都是新换的,最多有几枚轻度磨损的,绝不会有这么旧、还沾着痕迹的硬币。而且半小时前,他检查抽屉时,里面只有几张 10 元和 20 元的纸币,连一枚硬币都没有。
“谁放的?” 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环顾四周 —— 便利店的门是锁着的,后门连通仓库,钥匙在店长手里,他没有;货架深处虽然黑,但没有任何动静,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他拿起一枚硬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暗褐色的痕迹蹭在指尖,他凑近闻了闻,没有味道,却莫名觉得恶心,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赶紧把硬币放回抽屉,关上抽屉,还特意转了转锁芯 —— 锁是好的,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锁屏界面的时间:1:59。
陈默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太紧张,记错了抽屉的状态。可能是白天补货时,不小心把口袋里的旧硬币掉进去了?他这样安慰自己,伸手去拿桌上的保温杯 —— 里面是他泡的枸杞茶,现在已经凉了。
就在他指尖碰到保温杯的瞬间,“叮铃 ——” 风铃又响了。
这次不是轻轻一碰,而是有人推开了玻璃门。陈默抬头,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雨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凌乱的胡茬,胡茬上沾着一点水珠,像是刚从雨里来。
可外面根本没有下雨。
陈默看了眼门外,巷子还是干的,路灯下没有一点积水,连风都是干的,吹在玻璃上,带着夏末的燥热。他再看向男人的雨衣 —— 雨衣表面是湿的,水珠顺着衣摆往下滴,在门口的脚垫上积了一小滩水,可脚垫之外的地面,还是干的,没有任何水渍延伸到巷子里。
这太诡异了。像男人不是从巷子里走进来的,而是凭空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不属于这里的雨水。
男人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后排货架。他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雨衣摩擦的 “沙沙” 声,在寂静的便利店里格外刺耳。陈默盯着他的背影,看到雨衣的后颈处,沾着一点暗红 —— 不是水珠,是更浓稠的颜色,像未干的血。
男人停在烟酒货架前,伸手拿起一包烟。陈默的目光落在烟盒上 —— 是 “红塔山”,和叔叔生前抽的一模一样。
男人拿着烟,转身走向收银台。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像是在看货架深处的黑暗。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有一排排零食包装袋,在应急灯的光下,显得有些扭曲,像一张张陌生的脸。
“今天的雨真大。”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喉咙里卡着沙子。
陈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门外:“没下雨啊。”
男人没接话,继续走向收银台。他把烟放在柜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 10 元纸币,递过来。陈默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手背 —— 冰凉,像摸在铁块上,没有一点体温。
他抬头,想看清男人的脸。可帽檐压得太低,阴影遮住了男人的眼睛和鼻子,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很薄,没有血色,嘴角往下撇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找零。” 男人又说,声音还是沙哑的。
陈默赶紧低头,打开收银机抽屉。刚才那三枚生锈的硬币还在里面,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用那三枚,而是从新换的零钱里拿出 5 元纸币,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纸币,捏在手里,没有立刻走。他盯着收银台的抽屉,目光像是能穿透木头,看到里面的硬币。陈默心里一紧,赶紧关上抽屉,锁好。
“谢谢。” 男人说完,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脚步还是很轻,雨衣下摆扫过门槛时,陈默又看到了那点暗红 —— 这次看得更清楚,不是沾在表面,像是渗进了雨衣的布料里,边缘还有一点结痂的痕迹。
男人走出便利店,玻璃门在他身后慢慢关上,风铃又响了一声。陈默追到门口,想再看看他的背影,却只看到雨衣男人的身影在巷口拐了个弯,消失了。
他低头看门口的脚垫 —— 那滩水渍还在,可巷子里的地面,依旧是干的,没有任何脚印,也没有任何水渍延伸的痕迹。像是男人从没来过,又像是他走进了巷子里的黑暗,就被吞噬了。
陈默站在门口,风从巷子里吹过来,带着一股霉味,像是从地下传来的。他打了个寒颤,赶紧回到店里,锁上玻璃门。
收银台的时钟显示 “2:28”。还有两分钟,就到凌晨两点半了。他拿起那包 “红塔山”,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 没有味道,和普通的烟没区别。可他总觉得,这包烟像是被人碰过很多次,烟盒的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他把烟放回货架,回到收银台,拿起手机。屏幕亮着,时间还是 1:59。
“怎么回事?” 陈默皱起眉头,以为手机坏了。他按了按电源键,关机,再开机 —— 屏幕亮起,时间依旧是 1:59。他打开设置,看日期 —— 是今天的日期,没错,可时间就是不动,像被钉在了 1:59。
他又看收银台的时钟 —— 指针也停在 1:59,分针和时针重叠在一起,像是凝固了。
冷汗瞬间从陈默的后背冒出来。他想起刚才的停电,想起那三枚生锈的硬币,想起雨衣男人诡异的雨水和暗红痕迹,还有不动的时间 —— 这一切太不正常了,像一场荒诞的梦。
他走到便利店的角落,那里有个挂钟,是店长去年挂的,一直很准。他抬头 —— 挂钟的指针,也停在 1:59。
“不可能……” 陈默喃喃自语,伸手去拨挂钟的指针。指针很沉,他用力拨了一下,分针指向 “10”,可松开手,分针又慢慢转回去,回到 “12”,和时针重叠在 1:59 的位置。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把时间固定在了这个点。
就在这时,“啪” 的一声,便利店再次陷入黑暗。
应急灯没有亮,这次是彻底的黑,连手机屏幕都暗了下去,按了好几次电源键,都没反应。陈默站在黑暗里,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很重,还有一丝微弱的 “沙沙” 声,像是从仓库的方向传来的。
“有人吗?” 陈默喊了一声,声音在黑暗里回荡,没有回应。
几秒钟后,灯光突然亮了。不是应急灯,是便利店的主灯,惨白的光线照得人眼睛生疼。陈默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收银台的抽屉是关着的,他走过去,打开 —— 里面没有那三枚生锈的硬币,只有几张 10 元和 20 元的纸币,和他半小时前看到的一样,一枚硬币都没有。
他看向门口的脚垫 —— 那滩水渍消失了,脚垫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水痕,像是刚才雨衣男人留下的痕迹,全被抹去了。
他走到后排货架,看向烟酒区 —— 那包 “红塔山” 还在原来的位置,烟盒的边角没有磨损,像是从来没人碰过。
陈默拿起手机,按亮屏幕 —— 时间显示 “1:59”。
不,不是刚才的 1:59。他仔细看了看,手机的日期变了 —— 不是今天,是昨天。
他猛地抬头,看向收银台的时钟和角落的挂钟 —— 指针都停在 1:59,日期显示的也是昨天。
“时间…… 重置了?” 陈默的声音发颤,他冲到玻璃门前,打开门 —— 巷子里的路灯还是亮着,地面是干的,没有雨衣男人的身影,也没有任何异常。
他又冲回收银台,拿起座机电话 —— 想给店长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便利店的电路出了问题。可电话没有拨号音,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像是被切断了信号。
便利店的冰箱又开始 “嗡嗡” 作响,和刚才一样单调;风铃没有动,安静地挂在门口;货架上的零食包装袋,还是刚才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可陈默知道,不一样了。
那三枚生锈的硬币,雨衣男人的雨水和暗红痕迹,不动的时间,还有突然的重置 ——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电路故障。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怪圈里,反复经历着凌晨 1:59 到 2:30 的这 31 分钟。
他靠在收银台后,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贴在背上,冰凉刺骨。他想起叔叔的死,想起家人的隐瞒,想起那点像血的暗褐色痕迹 —— 难道叔叔的死,和这个便利店的诡异有关?
就在这时,“叮铃 ——” 风铃又响了。
陈默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玻璃门外,那个穿黑色雨衣的男人,又站在了那里。雨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雨衣表面还是湿的,水珠顺着衣摆往下滴,在门口的脚垫上,又积了一小滩水。
男人没有动,像是在等陈默开门。
陈默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男人会走进来,买一包 “红塔山”,说 “今天的雨真大”,然后离开,留下一滩不会延伸的水渍,和一个不动的时间。
他被困住了。困在了这个只有 31 分钟的,属于午夜便利店的时间陷阱里。
窗外的巷子里,风又吹了过来,带着那股莫名的霉味。陈默看着门口的雨衣男人,突然觉得,那个男人不是来买烟的。他是来提醒他的,提醒他五年前叔叔的死,不是 “突发心脏病” 那么简单。
而那三枚生锈的硬币,那滩不会延伸的水渍,还有不动的时间,都是叔叔留下的线索。是叔叔的执念,把他困在了这里,等着他找到真相。
陈默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门口。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个 31 分钟,都会比刚才更诡异,更恐怖。但他不能逃,他要找到叔叔死亡的真相,要解开这个时间陷阱,要让叔叔的执念,终于得到安息。
他伸手,握住了玻璃门的把手。冰凉的触感传来,像是握住了叔叔的手,也握住了那个藏在黑暗里的真相。
雨衣男人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在惨白的路灯下,像一个诡异的微笑,又像一个无声的催促。
时间,又一次停在了 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