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锁龙村，还沉在墨色的雾里。林溪攥着从车上翻出的强光手电，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揣着姐姐的日记，硬壳封面硌着肋骨，像一块提醒她清醒的石头。院门外，赵大胆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小铲子、手套和两罐压缩饼干，脸色比雾气还要白。
“真要现在去？” 赵大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这时候骨坟坡的雾最浓，听说…… 听说雾里能听到死人说话的声音。”
林溪抬手按了按手电筒的开关，一道冷白的光柱刺破雾气，在地上投出一小片清晰的光斑。“越晚去越容易被发现。” 她的声音很稳，目光扫过村西头的方向 —— 那里是李骨媒家，此刻还黑着灯，“王村长和李骨媒肯定盯着骨坟坡，只有现在去，才能找到他们埋的东西。”
赵大胆咬了咬牙，把帆布包往肩上提了提：“行，我陪你。不过你可得跟紧我，我小时候在这后山跑惯了，哪块石头底下有蛇，我都知道。” 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还是有些迟疑，走在前面时，总忍不住回头看身后的雾气，像是怕有什么东西跟上来。
从村子到骨坟坡，要走一条窄窄的山路，路面铺满了落叶和碎石，踩上去 “沙沙” 响，在寂静的凌晨里格外刺耳。雾气裹在身上，凉得像冰，林溪的头发很快就沾了一层水珠，贴在额角。山路两旁的树长得歪歪扭扭，枝桠伸展着，像干枯的手，在雾气里晃来晃去，影子落在地上，活像蹲在路边的人影。
“你听，是不是有声音？” 赵大胆突然停住脚步，压低声音说。
林溪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 —— 风穿过树枝的声音，远处溪水的潺潺声，还有…… 隐约的 “呜呜” 声，像是有人在哭。她握紧手电筒，光柱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有浓密的雾气和晃动的树影，什么都没有。
“是风声。” 林溪说，心里却也泛起一丝寒意。这声音太像姐姐生前的哭声了，小时候姐姐被村里的孩子欺负，就会躲在树后面，这么小声地哭。
赵大胆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脚步：“别管了，赶紧走，早去早回。”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前面的雾气里突然露出一片模糊的轮廓 —— 是骨坟坡的入口。入口处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石碑，上面刻着 “骨坟坡” 三个字，字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碑身上还沾着几块暗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迹还是铁锈。石碑旁边拴着一根绳子，上面挂着几个褪色的纸人，风一吹，纸人摇摇晃晃，像是在朝他们招手。
“到了。” 赵大胆的声音更颤了，往后缩了缩，“你看那纸人，是去年李骨媒给村东头死的那个姑娘扎的，说能挡邪气，结果…… 结果那姑娘家还是出事了，她妈疯了，天天来这儿哭。”
林溪没说话，举着手电筒往坡上照。骨坟坡不大，却密密麻麻埋着几十座坟，大多没有立碑，只有一个个土堆，上面压着几块石头。坟堆前的祭品散落在地上，腐烂的水果、发霉的馒头、烧剩的纸钱，散发出一股混杂着腐味和香火味的怪异气息，让人胃里发紧。
“先找李骨媒埋的黑布包。” 林溪从帆布包里拿出手套戴上，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稍微安心了些，“我姐日记里说，她是在砍柴时看到的，砍柴的地方应该在坡东侧，靠近老槐树的位置。”
两人顺着坡往上走，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湿，还夹杂着细碎的白骨 —— 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赵大胆走得格外小心，每一步都要先踩实了才敢迈，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各位祖宗莫怪，我们就是来看看，看完就走，不碰你们的东西……”
走到坡东侧，果然看到一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树皮裂开深深的纹路，树枝上挂着几个破破烂烂的红布条，应该是村民用来祈求平安的。老槐树旁边，有一座新坟，土堆还很松软，上面没有压石头，也没有立碑，和周围的旧坟格格不入。
“就是这儿了。” 林溪的心跳加快，手电筒的光柱落在新坟上，能看到土堆上有新鲜的脚印，还有几片散落的纸钱，“土还没干，应该就是李骨媒最近埋的。”
赵大胆凑过来，往新坟旁边看了看，突然 “呀” 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那…… 那是什么？”
林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 新坟前的石头上，刻着一个符号：三角形的框里，裹着一个歪歪扭扭的 “骨” 字，和姐姐日记里画的一模一样，正是那个锁魂符。符号的刻痕还很新，边缘的泥土没来得及清理，显然是刚刻上去没多久。
“是锁魂符。” 林溪蹲下身，仔细观察符号，刻痕很深，像是用凿子一点一点凿出来的，符号周围还沾着一点黑色的粉末，和张老太袖口的粉末颜色一样，“李骨媒刻这个，是为了掩盖什么。”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新坟表层的土。泥土很湿，一铲下去，能带出不少泥块，还夹杂着几根细小的白骨。赵大胆在旁边看着，脸色越来越白，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别怪我们，别怪我们……”
挖了大概有半米深，铲子突然碰到了一个硬东西。林溪心里一紧，放慢了动作，用手小心地拨开周围的泥土 —— 一个黑色的布包露了出来，布料和姐姐房间里找到的旧褂子材质一样，上面沾着湿泥和几根白骨。
“找到了。” 林溪屏住呼吸，伸手抓住布包的一角，慢慢往上提。布包很重，提起来的时候，能听到里面有东西碰撞的声音，像是骨头互相摩擦。
她把布包放在地上，用铲子小心地划开布包的缝隙 —— 里面露出了半具残缺的骸骨，骨头泛着淡淡的黄色，显然埋在地下有些年头了。最显眼的是股骨，上面有一道清晰的刀痕，刀痕边缘很整齐，不像是自然腐烂造成的，更像是被利器砍过。
“这…… 这是人的骨头？” 赵大胆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别过脸，声音发颤，“刀痕…… 难道是被人杀的？”
“很有可能。” 林溪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股骨上的刀痕，刀痕很深，应该是用砍柴刀之类的利器砍的，“我姐日记里提到的‘阿强’，说不定就是这具骸骨的主人。王村长和李骨媒杀了他，用配骨亲的名义把他埋在这里，掩盖杀人真相。”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柱在雾气里晃来晃去。林溪心里一紧，赶紧把布包埋回土里，用铲子把土填好，压平：“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赵大胆也慌了，跟着林溪躲到老槐树后面，屏住呼吸，透过树的缝隙往坡下看。雾气里，一个人影慢慢走上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正是李骨媒！他穿着那件黑色的对襟褂子，头发乱糟糟的，手里的手电筒光柱晃来晃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骨媒走到新坟前，放下篮子，从里面拿出几根香和一叠纸钱，点燃香，插在新坟前的泥土里。纸钱烧起来，橘红色的火苗在雾气里显得格外诡异，烟味混着腐味，飘得很远。
“阿强啊，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该知道那么多事。” 李骨媒的声音沙哑，像是在跟坟里的人说话，“现在给你配了骨亲，你就安心待着，别出来作祟，不然…… 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他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小陶罐，打开盖子，把里面的黑色液体倒在新坟前的泥土里。黑色液体渗进泥土，发出 “滋滋” 的声音，还冒着淡淡的白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苦味 —— 和张老太嘴角残留的液体味道一模一样！
“是毒素！” 林溪在心里惊呼，原来李骨媒一直在用毒素处理新坟，防止有人发现骸骨。
李骨媒倒完液体，又在新坟前蹲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目光扫过老槐树的方向，林溪赶紧低下头，心脏跳得飞快，生怕被他发现。赵大胆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手心里全是汗。
过了大概十分钟，李骨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提着空篮子，慢慢往坡下走。他走得很慢，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新坟，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雾气里，脚步声听不到了，林溪和赵大胆才敢喘口气。
“吓死我了……” 赵大胆瘫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刚才说的‘阿强’，真的是几年前失踪的那个外乡人？”
林溪点了点头，站起身，重新走到新坟前：“应该是。我小时候听说过，几年前有个叫阿强的外乡人来村里打工，后来突然失踪了，王村长说他是自己走的，现在看来，是被王村长和李骨媒杀了。”
她再次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挖出来，打开一个更大的缝隙 —— 里面除了骸骨，还有一个银色的打火机，上面刻着 “阿强” 两个字。打火机已经生锈了，但字迹还能看清，显然是阿强的东西。
“这就是证据。” 林溪把打火机放进随身的口袋里，“王村长和李骨媒杀了阿强，把他埋在这里，用配骨亲的名义掩盖真相。我姐发现了这件事，他们就杀了我姐，张老太可能看到了他们处理我姐遗体的过程，也被他们灭口了。”
赵大胆站起身，看着布包里的骸骨，脸色还是很白，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把骸骨挖出来，交给警察？”
“不行。” 林溪摇了摇头，“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王村长和李骨媒杀的人，而且村民们都被他们洗脑了，就算我们把骸骨挖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得先找到更多证据，比如王村长处理凶器的地方，或者李骨媒藏毒素的地方。”
她把布包重新埋好，仔细清理掉周围的痕迹，确保看不出被挖过的样子：“我们先回去，等晚上再过来。李骨媒今天来过，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晚上我们可以把骸骨挖出来，送到市里的法医中心检测，确定死亡时间和死因，这样才能作为关键证据。”
赵大胆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害怕，但还是跟着林溪往坡下走。路过入口的石碑时，林溪特意看了一眼那几个纸人 —— 纸人的脸被雾气打湿，变得模糊不清，风一吹，纸人的胳膊晃了晃，像是在朝他们挥手告别，又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再来。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难走，雾气更浓了，手电筒的光柱只能照到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林溪走在前面，心里却在思考 —— 李骨媒刚才倒的毒素，来源在哪里？村里只有李骨媒懂草药，说不定毒素是他自己配的，藏在他家附近。还有王村长，他把砍柴刀藏在了哪里？
“林溪，你看！” 赵大胆突然停住脚步，指着路边的草丛。
林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 草丛里，有一个黑色的布片，和李骨媒穿的对襟褂子材质一样，上面还沾着一点黑色的粉末，正是毒素的颜色。
“是李骨媒刚才路过时挂掉的。” 林溪蹲下身，捡起布片，“他身上沾了毒素，说明他藏毒素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可能就在附近的山洞里。”
她把布片收好，心里有了新的计划：“晚上我们再来，不仅要挖骸骨，还要找李骨媒藏毒素的地方。只要找到毒素，再加上骸骨和打火机，就能确定王村长和李骨媒的罪行。”
两人加快脚步，往村子的方向走。雾气里，那 “呜呜” 的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听得更清楚了，像是从骨坟坡的方向传来的，又像是跟在他们身后。林溪回头看了一眼，雾气里什么都没有，但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从骨坟坡的方向，一直跟着他们回到村里。
回到村头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村民们开始起床，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还有咳嗽声。林溪和赵大胆分开走，林溪回到姐姐的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银色的打火机，轻轻擦了擦上面的锈迹，“阿强” 两个字越来越清晰。姐姐的日记、张老太的旧褂子、新坟里的骸骨、李骨媒的毒素…… 这些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真相就在眼前，只差最后一步。
但她也知道，最后一步最危险。王村长和李骨媒已经发现她在查案，肯定会对她下狠手。那个半夜闯进她房间的黑影，还有门口的稻草人，都是警告。接下来的日子，她必须更加小心，稍有不慎，就会像姐姐和张老太一样，成为骨坟坡里的另一具骸骨。
林溪把打火机放进姐姐的日记里，小心地藏在木箱的最底层，用旧棉絮盖好。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雾气慢慢散去，露出村里的屋顶。远处，李骨媒家的烟囱冒出了烟，王村长家的门也开了，他拿着旱烟杆，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林溪家的方向，眼神阴鸷。
林溪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晚上，一定要再去骨坟坡，找到所有证据，为姐姐，为阿强，为张老太，讨回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