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0,别墅里的鼓点声突然停了。
LED屏还在闪,低音炮震得人胸口发麻,可原本该填满中高频的鼓组像被谁按了暂停键——鼓手不见了。据说是家里急电,十分钟前打车回市区。人群开始起哄,口哨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没有指挥的交响突然断了第一小提琴。
“四爷!鼓呢?!”
“没鼓跳个屁啊!”
四爷站在茶几上,手里拎着威士忌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急什么?这儿有手!”他伸手往人群里胡乱一指,指尖扫过吧台,扫过舞台,最后停在江瑾初面前——
“江大小姐,听说你赛车手脚并用,打鼓肯定也行!”
空气安静了半秒,随即爆出更热烈的口哨。江瑾初刚把椰子水放下,冰凉的手心还沾着水汽,被这突如其来的聚光灯烤得发烫。她想摇头,唐栗先一步把她往前推:“去吧初!让这帮土鳖见见世面!”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像红海分开。江瑾初低头看自己——牛仔短裤,裸色短靴,腿侧那道旧疤在灯下泛着淡粉,像一条被磨旧的赛车条纹。她抬头,目光越过人头,与舞台另一侧的宋砚野撞个正着。男生把吉他背在身后,正弯腰调效果器,感应灯在他睫毛下投出一排细碎的阴影。他没起哄,也没鼓掌,只是微抬下巴,像在说:随你。
江瑾初忽然就笑了。虎牙抵住下唇,她耸耸肩,两步跨上台,坐在鼓凳上,脚尖点地,把高度降到熟悉的位置。鼓组是低配——五鼓三镲,踩锤旧得发白,鼓皮上有干涸的汽水渍。她伸手,在军鼓上敲了一下,“啪”一声脆响,像给人群点了穴。
“速度?”她侧头问宋砚野,声音不高,却刚好穿过音箱,落到他耳麦里。
“90?”男生挑眉,尾音上扬,像在征求她意见,又像已经拍板。
江瑾初点头,右脚踩住底鼓锤,左手鼓棒在军鼓上滚出一串细碎十六分音符,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紧接着右脚重击——“咚!”底鼓炸开,人群瞬间安静。宋砚野把吉他 strap 往肩上一甩,前奏扫下去,是《Can't Stop》的 funk 律动,右手切音干净,左手闷弦带出一阵沙沙的砂砾感。
没有排练,没有眼神对视,甚至没有人喊“一二三走”,可鼓与吉他的第一拍就落在同一个呼吸点。江瑾初右手鼓棒在 ride 镲上敲出摇摆八分,左脚开镲,节拍像被精确到毫秒;宋砚野的声音从麦克风里漫出来,低而不哑,尾音带着一点懒洋洋的卷,像刚醒的猫伸爪挠人。
副歌进,鼓组突然加花,军鼓三连音接底鼓双踩,棒尖在镲片上刮出金属碎屑,像赛车过弯时轮胎擦出的蓝烟。人群开始跳动,地板共振,吊灯跟着晃,水晶片彼此碰撞,发出风铃般的脆响。宋砚野侧头看她,眼底有光,像考古灯刷去千年尘土,露出第一片釉色。他忽然把吉他背到身后,空出双手,对着麦克风喊:“左——右!”人群跟着跺脚,鼓点与脚步合成巨大的低频浪,推得江瑾初背脊发麻。她抬高鼓棒,在头顶交叉,一记四连击结束,尾音收得干净,像赛车冲线瞬间拉断终点丝带——
“咔!”
全场安静两秒,随即爆出尖叫,口哨声几乎掀翻屋顶。有人把彩带炮拉响,金纸屑落在鼓皮上,像一场仓促的加冕。江瑾初喘了口气,把鼓棒往空中一抛,棒身转了三圈,落回掌心,被她随手放在军鼓边,像把用完的扳手。她站起来,牛仔短裤边缘被汗水贴在大腿,旧疤若隐若现,像一条骄傲的签名。
宋砚野把吉他搁在架子上,两步走到她侧,麦克风还开着,他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节奏很凶,手不疼?”声音被音箱放大,变成低沉的“手——疼——”,人群笑。江瑾初耸肩,把右手伸到他面前——掌心四个月牙形血痕,被鼓棒震裂,血珠渗出来,像细小的红宝石。宋砚野低头,从兜里掏出那枚一次性打火机,倒转,用底座轻轻按住她掌心伤口,温度比冰高一点,动作像给一片碎瓷做临时加固。
“借你火,也借你压脉。”他笑,眼尾弯起,像月牙,也像赛道尽头终于亮起的安全车尾灯。
台下,唐栗举着手机,镜头对准两人,屏幕里灯光交错,像提前写好的电影海报。江瑾初没躲,反而抬手,把被汗水黏在颈侧的发丝往后一撩,露出整张脸——素颜,汗湿,却亮得惊人。她对着镜头挑眉,口型无声:“还行?”
宋砚野把麦克风递回支架,转身下台,背影被 LED 映成蓝色,像一片刚被打捞上来的瓷,带着水痕,也带着拒人千里的温度。人群自动给他让路,却没人敢上前搭话。江瑾初站在鼓组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厅尽头,忽然觉得掌心那点小疼变得具体——不是罚抄,不是市值,不是 82 杆,而是单纯的、可以被人用打火机底座按住的疼。
音乐重新响起,DJ 换了电子舞曲,人群像被重启的浪潮。唐栗扑上来,一把抱住她:“初,你疯了吧?!帅炸了!”江瑾初笑,把下巴搁在闺蜜肩上,目光却穿过人群,看向露台——门半掩,风把纱帘吹得鼓起,像船帆,也像一条尚未被命名的赛道出口。
她低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火还了,心好像……还没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