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府在锦被软枕中被擒拿时,尚在梦里算计着如何将新搜刮的民脂民膏换成京城宅邸。待他被铁链锁住,拖到公堂之上,面对那幽幽泛着血光的宝盒,听着黎刚涕泪交下的供述,看着那一箱箱自他府邸地窖起出的、尚带着泥土气息的白银,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终于一寸寸灰败下去,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癞皮狗,瘫软在地,再也吐不出一句狡辩之词。
秦钟坐于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面无波澜,只那紧握惊堂木的指节微微泛白。他挥毫落纸,将这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的罪状,连同凤阳百姓的血泪,凝于笔端,化作一道字字千钧的奏章,以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御前。
京城,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清冽也压不住那骤然升腾的怒火。
“好!好一群国之蛀虫!”皇帝猛地将奏章掼在龙案之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朕的家乡!朕的子民!他们竟敢……竟敢如此!”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些面黄肌瘦的民夫在皮鞭下呻吟,看见了被逼到绝境的百姓举起简陋的农具时那绝望而愤怒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与一种深沉的愧疚交织在他心头。
侍立一旁的蒋善,适时上前一步,袍袖轻拂,似有清风拂过,悄然抚平了几分殿内凝滞的怒气。他声音平和,如泉水流淌:“陛下,民心似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蝼蚁尚且贪生,若非活路尽绝,谁愿铤而走险?凤阳之祸,根在贪腐,源在失察。陛下若能借此雷霆之势,涤荡污浊,广施仁政,则非但不是祸事,反是澄清玉宇、稳固社稷之良机。”
皇帝深吸一口气,看向蒋善的目光复杂难言。这位蒋仙长,救他爱女性命,破宫中邪祟,如今一言,更是直指要害。他沉默良久,终是提起那支朱笔,饱蘸浓墨,如同蘸满了凤阳百姓的血泪,在奏章上狠狠划下:“准!林文正、黎刚及其核心党羽,罪大恶极,天理难容!着即……剥皮实草,悬于凤阳府衙之外,示众三月!其家产抄没,亲族流放三千里!其余从犯,依律严惩,决不姑息!所有被逼参与骚乱之百姓,概不论罪,一律赦免!另,免除凤阳府三年赋税,着有司妥善安置流民,重建家园,不得有误!”
圣旨如一道惊雷,传至凤阳。
那一刻,整座城池先是一静,随即,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万民沸腾!街头巷尾,锣鼓声、欢呼声、痛哭声、叫好声汇成一片狂喜的海洋。多少人跪倒在地,朝着京城方向,朝着那临时钦差行辕的方向,涕泪交加,叩头不止。“皇上圣明!”“青天大老爷!”“多谢仙长!”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声震云霄。
行刑之日,天色阴沉,却压不住法场周遭如火的人潮。当林、黎等人被拖上高台,验明正身,执行那自太祖皇帝刚登基时便立下的、对付巨贪最酷烈的刑罚时,百姓们的情绪达到了顶点。有老者老泪纵横,高呼“报应!报应啊!”;有妇人指着台上,哭诉自家女儿被逼投河的惨状;更有那曾被夺去田产、打得半死的汉子,嘶声力竭地咒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宣泄与快意。
秦钟高坐监刑台,官袍肃整,面容冷峻。台下汹涌的人潮,震耳的喧嚣,并未让他感到半分快慰,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法之酷烈,令人胆寒,然若非以此极端手段,何以震慑天下宵小?何以告慰无数冤魂?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夜幕终于降临,吞噬了白日的喧嚣与血腥气。秦钟独自踱步院中,月华如水,洒满庭阶,却照不透他心头的纷乱。那道清冷如月、缥缈若仙的身影,总在不经意间浮现脑海,带着淡淡的、如同雪后寒梅般的幽香。他知道,离别在即。
翌日,天光未亮,秦钟便已起身。他换上了一身略显郑重的常服,对镜整理衣冠时,动作竟有些微的迟疑。他未用早膳,只带着两名亲随,踏着清晨的露水,径直出了城,往城南那座小小的玉女观走去。
观宇隐于一片翠竹之后,清幽得不似凡尘。晨钟初响,悠远空灵。秦钟让随从留在观外,独自一人,缓步踏入。观内庭院洁净,几株古梅虽已过花期,枝干却遒劲如铁。他刚至院中,便见那白衣身影正立于一株梅树下,背对着他,仰望着东方天际那抹将出未出的霞光。晨风拂动她的衣袂与发丝,仿佛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
秦钟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在那身影后方丈许处停下,拱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仙姑。”
伐恶缓缓转身,眸光清冽,如寒潭映月,在他脸上微微一转,便已明了其来意。“秦大人。”她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凤阳事了,大人不日也将回京复命了吧。”
“是,”秦钟应道,目光贪恋地在她清丽的容颜上停留一瞬,又迅速垂下,“今日前来,一是向仙姑辞行,二是……多谢仙姑多次相助,若非仙姑,凤阳之局,断难如此顺利廓清。”
“分内之事,何足挂齿。”伐恶淡然道,目光掠过他紧握的拳,和他眼底那无法完全掩饰的炽热与挣扎。
院内一时寂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秦钟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跳动,他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她,那些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话语,终于冲口而出:“仙姑……秦某自知愚钝,乃一介凡夫,本不该有此妄念。然……自初见仙姑,惊为天人,而后数次得见仙姿,更感佩于仙姑之慧心仁术,浩然正气……秦某这颗心,便……便再难自持。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再见,秦某……秦某……”他喉头滚动,后面的话,竟哽在喉间,难以尽述,那份浓烈而压抑的情感,却已表露无遗。
伐恶静静地听着,面上无喜无悲,眸中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待他说完,她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秦大人,你的心意,我已知晓。然仙凡之路,判若云泥。我辈修行之人,求的是超脱轮回,逍遥于天地之间。红尘情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徒乱人意,有碍清修。大人……还是忘了罢。”
字字清晰,句句冰凉,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棱,瞬间刺穿了秦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脸色倏地苍白,身形微晃,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股巨大的失落与空茫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伐恶心中亦有一丝极淡的叹息掠过。她语气稍缓,如同长者点拨迷途的晚辈:“秦大人年轻有为,心怀黎庶,前程不可限量。当以国事为重,以天下为己任。世间好女子甚多,何必执著于一段虚妄之缘?”她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望向山下的方向,“譬如那位玉环姑娘,身世飘零,性情却坚韧如蒲草,且对大人心怀感恩。她尘缘未了,命途多舛,大人若愿携她离开这伤心之地,予她一方安稳天地,或许……亦是一段善缘。”
“玉环姑娘?”秦钟喃喃重复,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虽带哀愁却难掩丽质的脸庞,那双曾经充满绝望,如今因大仇得报而稍显生机的眼眸。是了,那也是一个需要怜惜、值得敬重的女子。仙凡之隔,如同天堑,他此生注定无法跨越。而玉环……或许是这红尘之中,一段真实可触的温暖?
他怔立良久,方才那汹涌澎湃的心潮渐渐平息,化作一片深沉的、带着苦涩的明澈。他再次深深揖礼,这一次,腰弯得更深,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沙哑:“仙姑金玉良言,如醍醐灌顶……秦某……受教了。今日之言,是秦某唐突,还请仙姑勿怪。就此……别过,愿仙姑大道早成,逍遥世外。”
伐恶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秦钟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清冷绝尘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毅然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却异常坚定地踏出了这座清幽的道观,将那一袭白衣,连同自己那场无疾而终的痴念,一同留在了身后渐亮的晨光与袅袅的烟霞之中。
他依循着伐恶那不着痕迹的点拨,下山后便去寻了玉环。听闻秦钟愿带她远离故土,予她一个名分与庇护,玉环沉默良久,那双曾饱含泪水的眼眸中,闪过挣扎、茫然,最终化为一丝对新生的微弱期盼。她对着秦钟,盈盈拜下,声音轻颤,却带着决绝:“大人恩德,玉环无以为报……愿随大人……离开。”
一段尘世间的缘分,便在这惨烈罪罚的余烬与未散的血气中,悄然萌发。而那道仙影,已如天际流云,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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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这是一段独闯异国他乡的——奇情故事……
唯心,一个摄影艺术家——他身世清白、人畜无害。
原只为一场艺术之约远赴俄罗斯,意在黑海之滨捕捉索契的浪漫诗意。可他没想到,这段旅程,竟成命运的残酷转折。
一夕之间,幸福与平静的生活崩塌。他被秘密组织强行拖入跨国暗战的漩涡,成为大国博弈中的一枚棋子。更痛的是,与他深深相爱的未婚妻阿娜骤然失散,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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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愤怒质问:“你们国与国的矛盾冲突,与我何干?凭什么把我卷进这种凶险的游戏……?!”
而索菲亚声音斩钉截铁:“这不是侵略,是自卫!是反击!是为阻止血流成河的战争!”
现在,他别无选择——
要么挣扎求生、周旋于各种相互攻打与厮杀的势力之间,寻找转机……要么永远失去所爱、人生尽毁,沦为阴谋和战争的牺牲品!
而被卷入的还有很多:阿娜,夏娃姨妈,卓可夫将军,索菲亚,蓝莓儿,波罗蜜,伊丽莎白(美国人)……就连那威猛可爱的高加索棕熊和神秘老僧也不能幸免!
他们在一次次险境中相逢,不仅相互厮杀,还对抗各种稀奇古怪的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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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甚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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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名:黄山居士,和这里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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