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宗师现世
流芳园内的空气，因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凝固。沈云辞揽着惊魂未定的皇姐，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周遭的暖春冻结。他不再理会园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决意立刻带沈云晦离开这是非之地。
“皇弟，”沈云晦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声音虽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镇定，“众目睽睽，若就此仓促离去，反倒显得皇室怯懦，落人口实。”
沈云辞脚步一顿，低头对上她清澈却坚定的眼眸。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此刻离开，等于承认了这场“意外”的威力，不仅会助长暗中窥伺者的气焰，也会让刚刚因诗作建立起的一丝不凡形象大打折扣。皇室尊严，不容如此轻侮。
就在他权衡之际，一个温婉却不失清越的女声自园门处响起：
“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听闻园内诗酒正酣，怎的转眼就如临大敌一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水蓝色绫罗长裙的少女款步而入。她容貌清丽，气质娴雅，眉宇间却自带一股书卷清气与不易接近的疏离感。正是丞相嫡女，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陆清欢。
“陆小姐。”如意楼管事如见救星，连忙上前行礼，冷汗涔涔地简要说明了方才的“意外”。
陆清欢眸光一扫，掠过被沈云辞护在身后的“昭华公主”，又瞥了一眼地上未干的水渍和碎瓷，最后视线与沈云辞对上，微微颔首示意。
“原是如此。”她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惊扰凤驾，确是大罪。好在公主殿下无碍。否则臣女确实罪该万死。逍遥先生，见谅。我如意楼的侍者，是该好好整顿一番，望二位殿下..”陆清欢微微抬头瞧了一眼沈云晦，又瞧了瞧沈云辞，见沈云辞一脸的不高兴，便低声赔罪。“望二位殿下见谅，我定会严查此事，整顿楼内的规矩”。规矩二字咬的极重，如此便是给今日的事情一个交代。
陆清欢这才转向沈云辞和沈云晦，优雅行礼：“清欢来迟，让殿下受惊了。殿下凤体可还安好？”
“无妨，只是虚惊一场。”沈云晦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有劳陆小姐挂心。”
沈云辞见陆清欢出现，并主动控场，紧绷的神色稍缓。陆清欢与他皇姐私交甚笃，其父虽在朝中心思难测，但陆清欢本人向来聪慧识大体，有她在，至少明面上的场面能稳住。
“陆姐姐来得正好，”沈云辞顺势接口，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几分慵懒，“这诗会着实热闹，本王正打算送皇姐回宫静养。”
陆清欢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顾临渊和萧恒身上略有停留，柔声道：“二殿下爱姐心切，清欢明白。只是，今日这流芳园，恐怕殿下和公主一时还走不了呢。”
她话音未落，园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钟鸣，悠远沉静，仿佛能涤荡人心头的尘埃。
紧接着，一个爽朗浑厚的老者笑声由远及近：“哈哈哈！逍遥小子，你这‘流芳醉’香味都飘到三条街外了，还不快给老夫搬几坛来！”
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微嗡。众人惊愕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白发白须却面色红润的老者，背负一个巨大的朱红酒葫芦，龙行虎步般踏入园中。他看似步履随意，却眨眼间便到了近前，周身一股沛然莫御的浑厚气息，令人不敢直视。
“药……药王前辈！”逍遥先生一见来人，顿时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忙快步迎上，深深一揖，“不知药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药王谷清尘！
天下医道执牛耳者，活死人肉白骨的当代药王！
园内顿时一片哗然！药王谷超然物外，药王清尘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寻常王公贵族想求一见都难如登天，今日竟会现身在这如意楼诗会？
然而，众人的震惊还未平息，又一个声音淡淡响起，这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金截铁的冷冽：
“清尘老儿，你倒是鼻子灵。不过这酒，得分我一半。”
随着话音，一个青袍人影仿佛凭空出现般，立于一株花树的梢头。那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看上去不过中年，眼神却深邃如古井寒潭，腰间悬着一柄形式古朴的长剑，未出鞘，却已让人感到肌肤生寒。
他站在那里，仿佛整个人都与那柄剑融为一体，成为这园中最锋利的存在。
“裴……裴宗师！”有人失声惊呼。
天下第一剑，裴寂！
剑道巅峰，无人能出其右！传闻他剑试天下，未尝一败，早已是江湖传说中的神话人物！
药王与剑圣，两位跺跺脚江湖都要震三震的宗师级人物，竟在此地联袂现身！这小小的如意楼诗会，何德何能？
沈云晦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与激动。
而隐藏在树上的沈云昭，在看到裴寂的瞬间，冰冷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和敬意。师父到了。
只有他们姐妹知道，这两位名动天下的宗师，一位是教她们医术毒理、养生之道的师父，一位是授她们剑法武功、锻体之技的师父（剑圣裴寂）。这是她们最大的底牌之一，只有她们自己和父皇母后都只知她们师从何人。
陆清欢适时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崇敬：“晚辈陆清欢，拜见药王前辈，裴宗师。二位前辈驾临，真令如意楼蓬荜生辉。”她侧身引荐，“这位是昭华公主殿下，二皇子殿下。”
药王清尘哈哈一笑，目光扫过沈云晦，在她苍白但难掩绝色的脸上停留一瞬，又看了看护在她身前的沈云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捋须道：“老夫与裴老弟云游至此，闻到酒香，不请自来，叨扰了叨扰了。这位就是昭华公主？嗯……气色是差了些，回头老夫开个方子给你调理调理。”
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却让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药王亲自开口要为公主调理？这是何等殊荣！
裴寂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在顾临渊、萧恒等人身上略一停留，最后落在沈云辞身上，微微颔首：“根骨不错。”便不再多言。能得到剑圣一句“根骨不错”的评价，已是无数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沈云晦在沈云辞的搀扶下，对着二位宗师微微欠身：“晚辈沈云昭，见过药王前辈，裴宗师。”她用的是姐姐的名字和身份，礼仪周全，不卑不亢。
沈云辞也收敛了纨绔姿态，正色行礼：“晚辈沈云辞，见过二位前辈。”
顾临渊和萧恒等人也纷纷上前见礼，心情各异。顾临渊是纯粹的敬仰，萧恒眼底则多了几分深沉的计算——这两位宗师的意外现身，完全打乱了他之前的观察节奏，也让大靖皇室，尤其是那位病弱公主，蒙上了一层更神秘的色彩。
陆清欢微笑道：“二位前辈来得正好，今日诗会，本就是为以文会友，不拘一格。前辈们德高望重，若能稍作盘桓，点评一二，实乃我等晚辈之幸。”
她这番话，既解释了宗师现身的“合理性”，又巧妙地挽留了欲走的沈云辞和沈云晦——有这两位在，谁还敢轻易造次？谁又舍得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药王清尘显然对“流芳醉”更感兴趣，摆摆手：“点评什么的不急，酒先上来！”说着，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拍开逍遥先生亲自奉上的酒坛泥封，深深一嗅，满脸陶醉。
裴寂则依旧立在枝头，仿佛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闭目养神，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场面一下子变得无比微妙而精彩。
本想离开的沈云辞和沈云晦，因二位宗师的到来和陆清欢的挽留，顺其自然的留了下来。
心怀探究的萧恒，因宗师的震慑和局势的复杂化，暂时收敛了爪牙。
心生仰慕的顾临渊，因公主身边多了两位泰山北斗般的守护者，那份关切更添了几分敬畏与距离。
而沈云晦心中雪亮，师父们在此刻现身，绝非偶然。这既是陆清欢布局的一部分，借宗师之威稳定局面，震慑宵小，也是向她和姐姐传递某种信号——该露面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