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的喧哗与惊慌,像一锅滚沸的开水,瞬间被那下人凄厉的哭喊声浇上了一瓢冷油,炸开了锅。
管事陈六脸色煞白,一把抓住那下人的衣领,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火势如何?里面的人呢?可都出来了?”
那下人几乎要瘫软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嚎:“火……火是从后院库房烧起来的,风大,一下子就窜起来了!账房的李先生为了抢救账本,还有几个伙计……都被困在里面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绸缎庄是薛家的命根子,但人命关天,这才是天大的事!
陈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快……快去报官!多叫些人去救火!”
“不必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破了满屋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位一直安静坐着,仿佛置身事外的大姑娘,薛兮宁。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缓缓站起身,动作从容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那张被素纱幕离遮挡的面容看不真切,但那双透过纱帘投射而出的眼眸,却沉寂如古井,没有半分慌乱。
周围的亲戚和下人们都愣住了,这等关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去后院躲着哭就不错了,竟说出这般话来?
薛兮宁的目光落在早已六神无主的陈六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陈六,带路。”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陈六猛地一怔,他下意识地反驳:“大姑娘,那儿危险!火场可不是您能去的地方!再说,赵……赵之远府上的人把路都给封了,说是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
“我让你带路。”薛兮宁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让陈六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种无形的威压,让他这个在薛家当了半辈子管事的老人,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违逆之心。
满堂死寂,只剩下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
他们无法理解,这位向来被认为温顺柔弱的大姑娘,为何会在此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胆魄。
独自一人去闯火场?
还要去面对京城里谁都绕着走的赵之远府?
这简直是疯了!
陈六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他不知道大姑娘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但他别无选择。
他一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外冲去:“大姑娘,这边走!”
夜风裹挟着焦糊的气味扑面而来,越是靠近绸缎庄,空气就越是灼热。
陈六在前面疾步如飞,一颗心却七上八下,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漫天神佛,祈祷着这位大姑娘不是一时冲动。
那赵之远是什么人?
当朝太尉的亲侄子,仗着权势在京中横行无忌,他的家丁更是出了名的蛮横。
今天这场火,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放的!
大姑娘一个弱女子,单枪匹马地过去,别说救人了,怕不是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薛兮宁步履不疾不徐,虽被幕离遮着脸,但那份镇定自若的气度,却让陈六狂乱的心跳莫名地平稳了一丝。
或许……或许大姑娘真有什么倚仗?
思绪纷乱间,他们已然来到了长街的拐角。
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夜空映得通红,滚滚的浓烟如妖魔般张牙舞爪。
绸缎庄的轮廓在烈焰中扭曲,不时传来木梁断裂的巨响和被困之人的微弱呼救,撕扯着每一个薛家人的心。
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正围在外面,将所有试图靠近救火的街坊都蛮横地推开,气焰嚣张至极。
薛兮宁停下脚步,立于火光与暗影的交界处。
她缓缓抬起手,将头上的幕离掀开,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
那双漂亮的凤眼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间炼狱,眸底深处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不见底的寒意。
陈六看得心惊肉跳,正要劝说她不要冲动。
却听她忽然轻启朱唇,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陈六的耳中,带着一丝近乎诡异的轻蔑。
“他们见了我,还得给我跪下磕头。”
话音未落,远处那群赵府家丁中已有人发现了她们,一道粗野的怒喝声如平地惊雷般炸响:“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滚远点!赵府办事,谁敢靠近,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