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秘宝迷踪 第111章:禅房对峙
大雄宝殿的烟尘尚未散尽,檀香与血腥气在青砖地上交织成诡异的气息,黏在衣料上挥之不去。张漠沙将紫檀木托盘举过头顶,托盘边缘的铜环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响,与他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形成诡异的呼应。托盘中央的流沙国弯刀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刀刃上的血痂已凝成暗红,像极了染绯坊染缸里沉淀多日的茜草汁,边缘还沾着几根染坊特有的狼筋线,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
“法师请看。”他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悲愤,指腹划过刀鞘上的狼头纹,那纹路里还嵌着点新鲜的黑泥——昨夜埋证物时蹭上的,此刻被他故意暴露在阳光下,“这柄弯刀的血痕已请药铺的老掌柜验证,与梅娜姑娘的分毫不差。您看这血痂凝结的程度,边缘泛着青灰,正是初七夜里留下的,若时间再久些,颜色会更深。”他将托盘微微倾斜,让晨光恰好照在刀身的血渍上,光影交错间,仿佛能看见染坊里的血腥场景。
托盘里的染血绸缎被他轻轻展开,半朵被血渍糊住的莲花在布面上扭曲,金线绣成的莲心被血浸成暗褐色,却仍能看出精致的针脚。“这是从孟露桥客栈的床底搜出的,当时压在他的包袱下面,若不是我让人仔细搜查,根本发现不了。”张漠沙用指尖点着莲花的花瓣,语气笃定,“您看这针脚密度,与染坊绣架上未完成的绣品完全一致。尤其是这朵并蒂莲,莲心用的是西域金线,这种金线要从流沙国经三道关卡才能运到兴庆府,整个城里只有染绯坊有存货,孟露桥若不是凶手,怎会有这种布料?”
王二瘫跪在青砖上,膝盖下的血痕混着香灰晕成黑紫色,渗进砖缝里。他怀里揣着的染血布衣被冷汗浸得发潮,布料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张漠沙昨夜塞给他的两贯钱硌在腰后,像块烧红的烙铁,每动一下都让他心神不宁。“呜呜……那日我去染绯坊收账,就见这中原人举着刀冲向梅娜姑娘,我吓得躲在染缸后面,只敢偷偷看……”他的哭声突然卡在喉咙里,眼角余光瞥见影壁后闪过吴可非的刀疤脸,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在晨光里泛着寒光,让他瞬间想起张漠沙昨夜的威胁——“若是敢说漏半个字,就让吴镖师卸你胳膊,再把你儿子卖到关外挖煤”。
宁若雪扶着断裂的香案勉强站起,左肩的伤口刚被简单包扎过,此刻稍一用力,血珠就渗过白布,染红了半幅月白衣袖。她每动一下,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疼,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耳边的碎发,却仍死死盯着托盘里那截沾着银粉的狼尾穗,眼神锐利如刀。“张总镖头好手段,连伪造证物都做得这般‘周全’。”她的声音因失血而有些发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是这银粉色泽暗沉,表面泛着锈迹,显然是用硫磺熏过的。孟公子的长笛用的是西域纯银,经吐蕃密法淬炼,质地坚硬且不易生锈,就算日常使用,也只会越擦越亮,绝不会有这般斑驳的锈迹。”
她上前一步,将狼尾穗从托盘里拿起,凑近鼻尖轻嗅,眉头皱得更紧:“而且这穗子上除了银粉,还沾着镖局特有的柏木香,混着流沙国的松节油——松节油是用来给镖车轴承润滑的,气味浓烈且不易消散,寻常人根本不会接触到。张总镖头不觉得这‘证据’太刻意了吗?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东西与镖局有关。”
张漠沙的脸色微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很快冷笑一声,试图掩饰心虚:“宁姑娘这是要为凶徒狡辩?孟露桥的长笛上个月在黑石部修过,那里的铁匠惯用硫磺淬火,说不定就是修笛时沾到的硫磺,留下锈迹有何稀奇?”他突然拍了拍手,两名镖师从偏殿架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走进来,那是王二的儿子狗剩,身上的破棉袄沾满污渍,怀里紧紧抱着个褪色的破布包,手指因紧张而蜷缩。
“狗剩,别怕,告诉法师你看见什么了。”张漠沙的声音陡然温和下来,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哄诱,却让少年抖得更厉害,脚下的破布鞋在青砖上蹭出细碎的响。狗剩的目光怯生生地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父亲王二身上,嗫嚅道:“我……我前几天看见爹拿回件染血的布衣,说是……说是张总镖头给的,还说只要指认那个中原人,就能拿到好多钱……”他突然扯开怀里的破布包,露出里面用麻绳串着的两贯钱,铜钱上还沾着赌场的泥垢,“爹还说,这些钱能让我不用再饿肚子,还能给我买新棉袄……”
王二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猛地扑过去想捂住儿子的嘴,却被早已防备的吴可非一脚踹翻在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总镖头,事到如今还想隐瞒?”吴可非的朴刀架在王二脖颈上,刀刃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的刀疤脸在晨光里泛着决绝,“这农户是被你用两贯钱和他儿子的性命胁迫的!前夜我在赌场门口亲眼看见你塞钱给他,还听见你威胁说‘不照做就让你儿子去关外挖煤,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张漠沙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戳中了痛处,他下意识地想对殿外的弓弩手使眼色,却见那些人个个面露犹豫,手中的弓箭垂在身侧——方才无量法师的禅杖已震断了半数弓弦,几名试图反抗的镖师倒在血泊里,剩下的人看着地上同伴的尸体,早已没了斗志,哪里还敢动手。
“将他们都带往禅房,老衲要亲自审问。”无量法师的禅杖重重顿在地上,三寸厚的青砖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从杖底蔓延到十八尊罗汉像脚边,连香案上的莲花灯都被震得摇晃,灯油泼在摊开的《金刚经》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油渍。“明心还在九层塔上看管藏经阁,张总镖头若想他活命,就老实交代,别再耍花样。”他瞥了眼被吴可非押着的王二父子,语气平静却带着威严,“佛堂之上,容不得半分谎言,老衲倒要看看,谁在佛前说瞎话,谁又在掩盖真相。”
禅房的檀香比大殿浓郁数倍,案上的《金刚经》被穿堂风掀起页角,露出夹在里面的半块狼纹令牌。令牌的缺口处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与梅娜绣架上狼尾穗的血色完全一致,边缘的磨损痕迹也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张漠沙被粗麻绳捆在蒲团上,身上的狐裘被粗暴地扯掉,露出左臂上的刺青——那是幽影楼的骷髅徽记,虽然被他用烙铁烫过,试图销毁痕迹,却仍能辨认出大致轮廓,边缘的皮肤因反复灼烧而外翻,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手臂上。
“法师何必白费力气,就算审出真相,又能如何?”张漠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看向窗外九层塔的方向,那里的浓烟已渐渐散去,露出焦黑的塔尖,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破败,“明心已经按照我的吩咐,烧了藏经阁,所有与平夏部相关的经卷都化为灰烬了。就算你们找到些零碎的残页,也拼不出完整的故事,更找不到宝藏的下落。”
宁若雪靠在门框上喘息,左肩的疼痛让她连抬手都困难,只能用右手扶着门框支撑身体。她看着吴可非从一名镖师腰间搜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后,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绣谱,封面用茜草汁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针脚细密且均匀,正是梅娜的手艺——她绣莲花时总爱在花瓣尖打个小结,这个细节除了亲近之人,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从张漠沙的贴身包袱里找到的,方才押他过来时,我特意检查了他的行李。”吴可非将绣谱呈给无量法师,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拂过,语气里带着惋惜,“我认得这针脚,梅娜姑娘生前送过我一块绣着莲花的手帕,针脚和这个一模一样,绝不会错。”
无量法师接过绣谱,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梅娜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写着“黑风口拓跋氏祖坟”,字迹周围用平夏部特有的茜草染线绣了圈边框,在日光下泛着暗紫色的光,透着淡淡的草木气息。法师的指尖轻轻抚过绣线,突然停在“坟”字旁边——那里的绣线比别处略粗,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取来一根细银针,轻轻挑开绣线,里面竟藏着极小的流沙国文,要对着阳光才能看清:“莲开九瓣,瓣瓣有钥,集齐九钥,方见真章”。
“这是莲儿留给老衲的线索……”法师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前浮现出梅娜八岁时的模样——她拿着绣绷跑到禅房,说要绣一幅《莲花生佛图》保佑平夏部的族人。那时她的小手还握不稳绣花针,绣出的莲花歪歪扭扭,却执意要在每个花瓣里藏一个字,说这是“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秘密”。“她说宝藏能让平夏部复兴,原来指的就是这个,这绣谱里藏着打开宝藏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