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师侄，你这脚程也太快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过长空，衣袍被罡风掀起，猎猎作响。
圆真喘着粗气，声音被风撕得断断续续，“好歹等我喘口气，老胳膊老腿的，哪禁得住你这么赶？”
逸尘闻言，脚下灵力一收，身影稳稳落在一片云絮上，回头看向还在半空扑腾的圆真。只见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胡乱抹着额角的汗，道袍前襟湿了一大片。
“师伯，不好意思。”
逸尘扬声道，指尖凝出一缕柔和的灵力，轻轻托了圆真一把，“前面有片古林，下去歇歇脚吧。”
圆真如蒙大赦，借着那股灵力踉跄落地，一屁股坐在最粗的那棵古树下，半天缓不过劲来。
他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用油纸仔细裹着的杏仁酥，递了一块给走过来的逸尘：“喏，一大早就看你忙里忙外，还没吃东西吧，垫垫。”
他自己先塞了一块进嘴，咯嘣咯嘣嚼着，含糊不清地说：“你这小子，如今境界是真上去了……方才那手‘踏云步’，比你师父当年都稳。师伯我竟被你甩得连影子都快看不见了，说出去都丢人。”
逸尘接过酥饼，指尖触到温热的纸皮，心里微微一动。
“师伯说笑了。”他轻声道，“您是让着我。”
“让？”圆真挑眉，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可没那闲心。是你小子骨头里就带着股劲，跟你师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年你师父练剑，也是这么个疯劲，一天不把自己练得脱力不罢休。”
逸尘咬了口杏仁酥，清甜的滋味漫开时，回想起方才殿内的阵容——仙门各脉的代表几乎都到了，唯独少了几个最该出现的身影。他望向圆真，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师伯，方才在仙宫，怎么没见剑府、书院和炎煌谷的人？师父，慕容师叔、还有……舅舅他们，怎么也没来？”
圆真正往嘴里塞第二块酥饼，闻言动作一顿，喉结滚了滚才咽下：“你倒是细心，他们各有各的事绊着了。”
他抹了把嘴角的渣子，掰着胖乎乎的手指细数：“先说你舅舅，前天就收到了仙魔交汇处的消息，连夜带派人把谷里的丹药送过去一批。他现在应是守在谷里炼制新丹呢，哪抽的出空来仙宫？”
“那书院呢？章伯伯和姐夫……”
“章院长更忙。”圆真叹了口气，“书院藏着不少上古卷宗，他为了找病因把书都快翻冒烟了，现在估计还正带着弟子们连夜校勘呢。
“至于章余那小子，你当他没动作？他早带着书院的部分弟子和你表姐，往各城的药铺粮铺跑了——他说‘凡修扛不住饿，更扛不住吓’，正赶着置办米面和伤药，说是要让那边的人‘至少能吃饱穿暖，心里不慌’。”
逸尘的心头暖了暖。自己这位好友兼姐夫向来如此，看似文弱，却最懂“实处着手”。
“那剑府……”
圆真咂摸完嘴里的酥饼，叹了口气：“你师父啊，心思比谁都细。天华剑府挨着第六天的灵脉，前阵子他就说那脉气‘发飘’，像是掺了沙子的水，看着清，底下全是浑的。”
他往天华剑府的方向瞥了眼，“他说要亲自守着，怕那边也出乱子——你也知道，你师父那性子，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逸尘点头。师父君临天看似闲散，实则比谁都拎得清轻重。
“那慕容师叔呢？”
圆真的脸色沉了沉，脚步也慢了下来。
“慕容师弟在忙水家的事。”
“水家？”逸尘愣了愣，“嫂子娘家？”
“可不是嘛。”
圆真往路边的石头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逸尘也坐下，“水家世代守着仙族边境，家主水靖安，也就是碧君的亲爹，也是个硬骨头。幻樱国那帮孙子盯着边境不是一天两天了，常年派兵骚扰，却愣是被水家主堵在关外，半步没踏进来过。”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拧开喝了口，“可就在你和念璃定亲前一个月，出事了。”
逸尘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杏仁酥的手紧了紧。
“水家主收到消息，说幻樱国愿意‘和谈’，约在边境的天水壁见面。”
圆真的声音低得像闷雷，“他知道这八成是陷阱，却想着‘能少死几个弟兄也是好的’，还是带了贴身护卫去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哪成想，走的不是旱路，是水路——坐的那艘画舫，刚到天水壁下的暗礁区，就‘轰’的一声炸了。”
“炸了？”逸尘的声音发紧，“是幻樱国干的？”
“是，也不是。”
圆真狠狠灌了口酒，酒葫芦被捏得咯吱响，“事后搜了残骸，那炸药是幻樱国的没错，可水家主的行程，除了水家核心子弟，只有仙门几个长老知道。”
他抬眼看向逸尘，眼底全是红血丝，“是有人把消息递出去的。就像……就像提前算好了他会走水路，算好了他在哪块暗礁停船。”
“尸骨呢……”逸尘艰涩地开口。
“没找着全的。”圆真别过脸，望着远处翻涌的云层，“天水壁的水流急，暗礁又利，炸得那样碎……最后只捞上来几片带血的衣袍，还有半块水家的家主令牌。”
“所以……慕容师叔在忙追查凶手？”
“查是查着，可难啊。”
圆真摇头，“仙门里想让水家倒的人不少——水家主太刚，不肯给那些‘大人物’行方便，挡了不少人的路。幻樱国那边更是咬死了不认。”
他叹了口气，“碧君和你云师兄本定下了秋日用亲，出了这事后，只能先搁着。碧君要守孝.......你云师兄....唉！”
“三年了……你云师兄啊，活得像头被捆住的狼，水家那些长老……”
圆真啐了口，“水家主一死，就成了盘散沙。有几个老东西明里暗里挤兑碧君一个姑娘家，说她‘克父’。”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咬牙的狠劲：“你师兄想插手，被他们指着鼻子骂‘外姓人别想占水家的便宜’。他去找证据，那些当年知道行程的仙门长老，不是装聋作哑，就是说‘水家主自己不小心’，连卷宗都锁得死死的。”
“嫂子呢？”逸尘追问。
圆真叹了口气，用袖子抹了把脸：“还在水家老宅里守着。说是守孝，其实跟被圈着没两样。水家那些老东西盯得紧，说是‘家主之女理当主持中馈’，实则是怕她跑出去乱说话。”
他往地上啐了口带酒气的唾沫：“三年来，她几乎没踏出过老宅半步。
你云师兄去过几次，要么被拦在门外，要么就是隔着屏风说上三两句，话里话外全是‘长老们看着’‘勿要冲动’，听着都让人堵得慌。”
逸尘沉默了。
自己这个还未过门的嫂子不是怯懦的人，如今这般隐忍，定是被捆住了手脚。
“三年孝期已满，师伯，不如找个由头，让云师兄赶紧把嫂子娶回天华剑府。”
圆真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亮：“你是说……”
“水家那些长老不是怕她‘乱说话’吗？娶回剑府，她便是我天华剑府的人。量他们也不敢再动歪心思。”
逸尘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嫂子在水家也是煎熬。把人接回来，既是护着她，也能让师兄少些顾忌——总好过两个人隔着一道门，各自熬着。”
圆真刚燃起的兴头又蔫了下去，“你说得是这个理，可眼下灵脉这事火烧眉毛，哪有功夫办婚事？”他叹了口气，肥脸皱成个包子，“再说了，水家那些老狐狸精着呢，真要拦着，能找出一百个理由——什么‘家主新丧，不宜操办’，什么‘碧君乃水家支柱，岂能轻离’，总能堵得人没话说。”
他瞥了眼逸尘，声音压低了些：“天华剑府是比水家势大，可强抢……总归落人口实。到时候再扣顶‘仗势欺人’的帽子，反倒给你师父添堵。”
“若是……由我亲自陪着云师兄去迎亲呢？”
“你？”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