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潭水如同无数细针扎入皮肤,众人挣扎着爬上岸边凹凸不平的岩石,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个人都像刚从水底捞出的残破玩偶,狼狈不堪。瀑布轰鸣着砸入深潭,激起漫天水雾,迷蒙的水汽笼罩着整个巨大的溶洞,在磷光闪烁的钟乳石间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清点人数!快!”沧澜抹去脸上的水,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突如其来的坠落和结界破碎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
“我们没事!”凌清迅速回应,和林风、木小婉一起将昏迷的石磊拖到一处相对干燥的岩石上。石磊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呼吸还算平稳,只是脸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过分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抽走了。
碧波轩的两位男弟子也陆续爬上岸,瘫坐在地,脸色发白,显然消耗巨大。那名叫做漓雨的女弟子是最后一个上岸的,她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缓,爬上岸后便撑着膝盖不住地咳嗽,单薄的身体颤抖着,脸色比旁人更加难看几分,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漓雨,你没事吧?”沧澜注意到她的异常,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眉头紧锁。
漓雨艰难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厉害:“没…没事,就是呛了几口水,有点脱力…”她下意识地又搓了搓指尖,那股自冰泡中沾染的莫名冰冷烦躁感似乎随着潭水的浸泡减轻了些,但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心神不宁却像蛛网般缠绕着她的意识,让她难以集中精神。她将这一切归咎于灵力的过度消耗和接连不断的惊吓。
凌清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快速而仔细地扫过整个溶洞。这是一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地下空间,顶部垂下无数千年形成的钟乳石,一些奇特的苔藓或矿物在其上散发着微弱的、非自然形成的磷光,提供着有限的光照。震耳欲聋的瀑布是他们来的方向,除此之外,还有数条大小不一的黑暗水道和洞穴通往未知的黑暗,幽深的水声从中隐隐传来,像是某种巨兽低沉的呼吸,不知哪条是生路,哪条是绝路。脚下的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平静的水面下仿佛隐藏着能将人拖入深渊的可怕存在。
“此地不宜久留。”凌清沉声道,声音虽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穿透水声传入每个人耳中,“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她敏锐的灵觉在此地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仿佛被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同意。”沧澜点头,他的目光同样警惕地扫过幽深得令人不安的潭面,“这潭水…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像是煮开的沥青,表面平静,下面却藏着滚烫的恶意。”作为常年与水打交道的碧波轩弟子,他的感知更为强烈。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咕噜噜…
原本只是荡漾着瀑布带来的均匀涟漪的潭水中心,忽然毫无征兆地冒起了一连串巨大的、不合常理的气泡!每一个气泡都有拳头大小,破裂时散发出淡淡的腥气,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下方苏醒,正不耐烦地吐息!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诡异的吸力猛地从潭底深处传来,水面开始违背瀑布冲击的流向,缓缓地、却又坚定不移地旋转起来,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中心幽黑,仿佛直通地狱!
“不好!水里有东西!”林风失声惊呼,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变调!
他的话音未落!
哗啦!!!
一声破水巨响,震耳欲聋!一条粗壮无比、覆盖着墨绿色粘滑鳞片、鳞片缝隙间还挂着惨白疑似寄生水藻、末端带着狰狞骨刺的巨大触手,如同从深渊中射出的致命巨矛,猛地从漩涡中心探出!它带起的腥臭水汽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以惊人的速度撕裂空气,朝着岸边最近的人——正是刚刚站稳、心神不宁的漓雨——狠狠卷去!
那触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还在收缩蠕动的吸盘,每个吸盘内圈都闪烁着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磷光,一股相当于幼生体七阶的阴冷、粘腻、充满贪婪食欲的妖气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漓雨小心!”沧澜目眦欲裂,肝胆俱寒,怒吼着几乎是本能地掷出手中的分水刺!分水刺化作一道凌厉的蓝色水光,撕裂水汽,精准地刺中了触手的中段!
铛!
一声脆响!分水刺竟然只是溅起一溜耀眼的火星,被那滑腻得不可思议的鳞片和厚重粘稠的透明粘液轻易弹开,如同撞上铁板的树枝,无力地坠向一旁,未能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这怪物的防御力远超想象!
触手的速度丝毫未减,甚至因为被攻击而显得更加狂暴,眼看那布满吸盘和骨刺的末端就要将惊骇欲绝、僵在原地的漓雨彻底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之际!
“冰封!”
凌清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她早已全神戒备,几乎在触手出现的瞬间就在蓄力。但她射出的冰锥并非直取难以破坏的触手本体,而是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射向了触手与水面连接的那一小片区域!擒贼先擒王,控其根节!
咔嚓!咔嚓嚓!
极寒之气瞬间爆发,疯狂蔓延!那一小片潭水连同触手粗壮的根部瞬间被冻结成一块硕大的、冒着森森寒气的坚冰!触手那雷霆万钧的扑击动作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拉住!
就是这致命攻击被强行中断的瞬间停滞!
“快退!”沧澜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如同扑食的猎豹般猛冲过去,一把抱住吓傻了的漓雨,用尽全力向后方安全区域扑倒翻滚!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原地的下一秒!
轰!!!
触手狂暴地挣碎了束缚它的冰块,冰块四溅,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无尽的凶戾,再次狠狠拍打在众人刚才停留的岩石岸上!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坚硬的岩石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崩碎炸裂!巨大的碎块和漫天水花疯狂四射,击打在远处岩壁上噼啪作响!若是刚才有人在那里,此刻已然化为肉泥!
众人被这股冲击波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毁灭性的一击,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
“走!快走!”凌清急声喝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环境,瞬间做出了判断,“进那个最大的洞口!”她所指的是一条看起来相对宽阔、水流较为平缓的水道入口,那是眼下唯一看似可行的生路!
根本来不及多想!面对这头潜伏在深潭中的、占据绝对地利优势的可怕妖兽,疲惫不堪、状态不佳的两支队伍根本没有任何正面战胜的可能!逃亡是唯一的选择!
“拦住它!为撤退争取时间!”沧澜对两位师弟吼道,声音因急切而嘶哑。他同时双手飞快掐诀,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涌出,一道汹涌澎湃的水浪自他身前掀起,如同墙壁般猛地拍向再次袭来的触手,试图将其逼退。
他的两位师弟也立刻强压恐惧,施展出碧波轩的看家本领。一人凝聚出数道凝实的水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射向触手上那些闪烁的幽绿磷光,试图攻击其敏感部位;另一人则努力操控水流,在触手周围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漩涡水牢,试图迟滞它恐怖的力量和速度。
凌清则如同最冷静的猎人,眼眸中寒光闪烁,不断射出精准的冰锥。她的目标不再是冰冻,而是精准地射击触手活动的关节处或它下一次攻击的预判路径上,每一次冰冻都恰到好处地打断其攻势节奏,为队伍撤离争取着宝贵的一分一秒。
余轻强忍着身体的脱力和经脉的隐隐作痛,再次调动起寒玉佩中残余的丝丝寒气,小口一张,一股冰冷的吐息喷出,在众人与触手之间迅速凝结出一面看似单薄却晶莹剔透的冰墙。这面冰墙或许连一击都挡不住,但哪怕只能阻碍那怪物一瞬,也能为大家多争取一丝生机。
林风和大黄奋力扛起昏迷不醒的石磊,木小婉则搀扶起惊魂未定、脚步虚浮的漓雨,众人顾不上狼狈,也顾不上形象,连滚爬爬、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条选定的水道入口。
身后的溶洞中,触手被接连不断的骚扰彻底激怒,更多的、同样恐怖狰狞的触手从愈发扩大的漩涡中探出,疯狂地拍打着水面和岸边的岩石,整个溶洞都在剧烈震动,巨石隆隆滚落,仿佛末日降临!咆哮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暴戾与不甘——它的本体似乎被限制,无法离开那个深潭,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噗通!噗通!
众人毫不犹豫地再次跃入冰冷的水中,但这次是主动冲入一条未知的、可能通向生机也可能通向绝境的河流。刺骨的河水再次包裹全身,但求生的欲望压过了一切。
身后的溶洞中,妖兽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声渐渐被水流声取代,它终究没能留下这些闯入又逃离的“食物”。
在黑暗的、冰冷的水道中,众人只能依靠碧波轩弟子微弱的水流引导和凌清、余轻对危险的模糊感知,拼命向前游去。水道曲折,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平缓,黑暗中不时有冰冷、滑腻、不知是何物的生物擦着他们的身体游过,引起一阵阵心悸和头皮发麻的触感,但谁也不敢停下,更不敢细看。
体力在飞速消耗,冰冷和缺氧开始侵蚀意识。就在众人几乎又要力竭,绝望开始蔓延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却真实的光亮!并且,随着水流,隐约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灵术的爆鸣声以及一种低沉厚重、充满力量感的妖兽咆哮声。
那咆哮声与他们之前听到的任何一种妖兽都截然不同,蕴含着大地般的沉重与狂暴。
凌清和沧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警惕。他们放缓了速度,示意身后众人小心。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光亮处靠近,借助一块凸出的巨大岩石掩住身形,谨慎地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只见前方豁然开朗,是一处比之前深潭溶洞还要巨大的地下空间,顶部有数个巨大的天然裂缝,如同天窗般投下束束宝贵的天然光线,勉强照亮了下方的景象——那是一片广阔、泥泞、散发着腐殖质气息的沼泽地带,零星的枯树和惨白的兽骨歪斜地矗立在泥沼中,更添几分死寂与诡异。
而此刻,沼泽的中央,一场堪称惨烈的战斗正在进行!
一方是一支陌生的三人小队。他们身穿暗红色镶黑边的劲装,这种服饰并非四大学院的任何制式,风格凌厉而肃杀。三人配合极为默契,招式狠辣老练,显然是经历过真正生死搏杀的狠角色。一人主攻,手持一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锯齿长刀,正面硬撼,刀势狂暴;一人远程牵制,手中一把造型奇异的骨弓连连发射,箭矢要么刁钻地射向目标关节眼窍,要么在空中爆开形成腐蚀性的黑雾;另一人身法最为诡异,如同融入阴影,在泥沼与枯树间闪烁不定,每一次现身都伴随着毒辣的背刺或撒出大片淬毒的暗器。他们的契约兽也绝非善类:一头低声咆哮、獠牙滴淌着岩浆般唾液的地狱犬;一只在空中盘旋、翅膀破损处露出森森白骨、目光锐利寻找机会俯冲的腐翼秃鹫;以及一只始终潜伏在泥沼阴影下、只偶尔露出一双闪烁着毒芒爪子的毒爪獾。这一队人马兽组合,其实力绝对达到了第一梯队的水平,煞气逼人。
而他们的对手,赫然是一头体型庞大得如同小山的巨兽!它披着厚厚的、沾满干涸泥浆如同铠甲般的硬皮,鼻子上长着一根粗短却闪烁着浓郁土黄色光芒的独角——沼犀兽王!其散发出的妖气磅礴厚重,赫然达到了幼生体九阶巅峰的可怕程度!
沼犀兽王咆哮着,声浪震得泥沼翻滚,每一次巨足踏地都引发小范围的地面震动和泥刺迸发。它那根独角光芒闪烁,不时射出一道道威力巨大的土黄色石化光线,所过之处,连泥沼都会暂时凝固成坚硬的石头!它狂暴的力量和防御让那支暗红小队险象环生,但他们凭借丰富的经验和狠辣的配合,竟也死死缠住了这头可怕的兽王,战斗陷入胶着,异常激烈凶险!
凌清的目光瞬间被战场边缘、兽王身后紧紧守护着的一处洼地吸引——那里有一口不断“咕嘟”涌出乳白色、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灵泉的泉眼,泉眼周围湿润的土地上,生长着几株碧光莹莹、叶片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灵草!即便隔得很远,那精纯而庞大的能量波动也清晰可感,令人心醉神迷!
地涌灵泉!他们此行的目标!竟然就在眼前!
巨大的机遇近在咫尺,但同时也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险——前有恐怖至极、几乎无法正面抗衡的幼生体九阶巅峰兽王,后有手段凶悍、煞气冲天、目的不明的神秘强队。
刚刚脱离深潭触手险境的凌清等人,喘息未定,便瞬间陷入了更加复杂、更加危险、更加难以抉择的境地!
是冒着巨大风险,趁乱渔利,虎口夺食?还是明智地放弃,悄然退走,另寻他路?
每一个选择都意味着不同的命运。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而人群中的漓雨,望着那片珍贵的灵泉和激烈的战场,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贪婪、渴望与深层烦躁的异样光芒,她按在岩石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几乎要掐进石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