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位于城市地下深处,混凝土层厚达两米,加上特制的电磁屏蔽层和法拉第笼结构,将一切外界信号隔绝在外,只留下恒温恒湿系统运作的微弱嗡鸣。空气洁净得几乎没有任何味道,只有冰冷的荧光灯管和满布仪器指示灯的控制台闪烁着幽光,营造出一种压抑的、科技感的真空。
艾莉亚坐在特制的防静电工作台前,穿着轻薄的防护服,连手指都戴着防微粒手套。她的太阳穴、额头和几处关键神经点位被贴上了密集的传感器,连接到旁边几台闪烁着复杂波形的神经活动监测仪上。屏幕上,代表她脑电活动的斑斓线条正规律地起伏,旁边是压力、心率、皮电反应等生理指标的实时监测。
“各系统自检完成,环境屏蔽等级A1。监测系统就绪。”塞拉斯的声音透过墙上的内嵌式通讯器传来,平稳而专注。他人在隔壁观察室,通过厚厚的防弹玻璃和内部监控屏幕观察着整个过程。他面前的控制台上,除了实时神经信号,还有高精度的显微分析摄像头画面,正对准工作台中央。
艾莉亚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部,压下胸腔深处残留的一丝悸动。监听站那场意识入侵留下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她面前放着两个证物:密封的真空袋里是那枚八角形黄铜挂饰,特制的防静电盒里是那枚米粒大小的琥珀芯片。
“先分析芯片。”艾莉亚下令,声音在密闭空间中异常清晰。“激活最高防护隔离罩。”
嗡——
一层无形的高强度能量力场在工作台上方形成,形成一个绝对无尘、无干扰的微观操作环境。一枚纤细如发丝的机械臂在塞拉斯的精密操控下探入,夹起那枚琥珀芯片,将其放入旁边一个连接着高光谱成像和高精度物质分析器的载物台。
无数细微的光线扫过芯片。三维建模迅速在屏幕上构建,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结构分析显示,核心材料是特制生物兼容非晶硅基底,极其纯净。金属触点为稀有元素合金,微型化工艺超过现有主流科技。”塞拉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叹,“初步扫描显示……没有任何主动发射元件。没有内置电源。它是一个被动数据存储核心,类似…生物性的ROM?或者……某种共鸣钥匙?信息读取方式未知。表面……等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发现异常!”
显微镜头捕捉到芯片表面最细微的一处,经过千倍放大——那里并非光滑一片,而是蚀刻着肉眼完全无法察觉的、如同细胞膜纹路般复杂精密的超微结构!这些纹路在特定频段的能量扫描下,闪烁着奇异的量子谐振图案!
“不是人工刻蚀!”塞拉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这结构…天然形成的?或者……模拟某种有机体的神经触突?它似乎对特定频率的能量波动极其敏感。或许…通过某种共振才能‘读取’存储的信息?这技术概念…简直疯了!”
就在塞拉斯专注于分析芯片的超微结构时,艾莉亚的注意力重新聚焦到那个八角形的音乐盒挂饰上。它安静地躺在真空袋里,螺旋状纹路如同凝固的漩涡。
“准备拆解挂饰。”艾莉亚的声音透着一丝决绝。她知道,监听站里那救命的弦音就来源于此。它要么是李哲计划中的关键钥匙,要么是“幽灵”用来钓鱼的香饵。她必须知道答案。
防护罩微调位置,新的显微镜头对准挂饰。艾莉亚小心翼翼地将真空袋撕开一个小口,用镊子夹住冰冷的挂饰边缘,准备放在解剖台上。就在她试图用特制工具旋开挂饰中心那个微微鼓起的小盖时——
嗡……
极其微弱,仿佛幻觉的一声振动,从挂饰内部传来!艾莉亚的动作瞬间僵住!
几乎在同时,她脑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轰——!
不是声音!是纯粹的能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信息流,并非视觉或听觉,而是如同燃烧的烙印,狠狠凿进了她的意识最深处!那不是她自己的记忆!是一段被强行植入的、绝对外源的记忆碎片!
眼前一片猩红灼热的火焰席卷而来!木质结构在恐怖的高温下爆裂、倒塌!浓烟滚滚!焦糊味、木料燃烧的噼啪声无比真实!
是那场火灾!她童年家里那场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
但这一次,记忆的角度变了!不再是蜷缩在角落无助的小艾莉亚的视角!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
烈火窗外!
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成年男子轮廓,矗立在浓烟和扭曲热浪的背景中,清晰得如同鬼魅!他似乎在无声地注视着屋内即将发生的悲剧!他的脖子上,一个微小的八角形挂坠正反射着跳跃的火焰,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与她手中的挂饰一模一样!
那个神秘男人!
更恐怖的是——
艾莉亚的意识被这股无法抗拒的记忆流强行拉扯着,瞬间从那火灾现场撕裂,像是被吸进了一部高速运转的时空机器!火焰、浓烟、男人的轮廓全都扭曲拉长,变成无数道炫目的光线通道!然后——
光线骤然凝聚!
眼前景象陡然一变!
不再是灼热的火场,而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冰冷空间——李哲那个绝对隔离的量子实验室!
她就站在李哲的死亡现场!时间仿佛凝固在他倒下的前一刻!实验台上的强光照亮了他侧过的、正对着她这个“方向”的脸庞!
这一次,李哲那张凝结着惊愕与平静的脸上,那深邃的眼眸不再是空洞的凝固状态!
他看见了!看见了跨越时空壁垒、被他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强行通过音乐盒挂饰“烙印”过来记忆碎片的艾莉亚!
他的眼神中,那份惊愕瞬间转化为一种难以形容的……了然?一种绝望深渊中迸发出的、带着无尽恳求的、锐利如刀的光芒!他薄薄的嘴唇甚至微微张开一条缝隙,似乎想发出呼喊!但现实的时间线里,死亡的电流已经贯穿了他,他只能凝固在这个无声的、跨越维度的凝视之中!
艾莉亚的意识像是被那道目光冻结了!她能“感觉”到李哲想说什么!他的全部意志,他死前最后那爆发的、超出常理的能量,都凝聚在这个超越物理界限的瞬间对视上!
紧接着,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量子干扰噪波、仿佛从时空乱流深处挣扎浮现的破碎信息,强行挤入艾莉亚的意识流中:
* “…不…意外…” (嘶嘶的噪波) “…‘弦音’…逸散…意识…困…” (尖锐的鸣啸)
* “…钥匙…保护…她…” (信号剧烈波动) “…监听站…‘潜行者’…接口…”
* “…‘Echo’要…湮灭…” (信号扭曲崩溃) “…必须…找到…林……”
最后一个名字“林”的发音刚刚浮现,就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在剧烈的信息乱流中戛然而断!取而代之的,是李哲那双眼睛瞬间爆发的巨大痛楚和一种被强行掐断的链接感!仿佛他最后一缕意识正被某种无形的巨力撕扯、拖走!
轰!
信息流彻底中断!艾莉亚的意识被粗暴地弹回了安全屋冰冷坚硬的现实!
“呃啊——!!!”
艾莉亚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喊,身体猛地后仰,重重撞在工作椅的高靠背上!剧烈的头痛如同万千钢针同时刺入大脑!鼻腔内涌上一股强烈的铁锈味——是流出的鼻血!眼前的控制台、仪器、灯光都在剧烈摇晃、模糊、重叠!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几近痉挛!
“艾莉亚!!”塞拉斯的惊呼在通讯器里炸响!“检测到大规模异常神经风暴!边缘系统剧烈活动!海马体信息过载!血压、心率急剧升高!快停止!”
监测屏幕上,原本规律的脑电波图瞬间变成一片混乱不堪、振幅高得吓人的癫狂尖峰!警报器尖锐地鸣叫起来,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艾莉亚大口喘着气,鲜血顺着鼻尖滴落在防护服上,留下刺目的猩红斑点。她眼前依然残留着那两幅叠加的恐怖画面:窗外火海中的冷眼旁观者,以及实验室里李哲那跨越生死的无声呐喊!
她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那个引发这一切的八角形挂饰,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时唯一能抓住的现实锚点。
监听站里的意识入侵,是想分解她。而这个挂饰,李哲遗留的这把“钥匙”,在打开记忆封印的同时,也向她传输了一股无法承受的信息洪流和残酷真相。
火灾不是意外。有预谋的谋杀,她家只是其中之一?那个戴同样挂坠的男人,就是幕后黑手?李哲的死,更是牵涉到一个远超“事故”的可怕阴谋——他的意识在“弦音”的量子逸散事故中,并未消散?而是被困在了某个维度?他竭尽全力留下这些线索,是想自救?还是想揭露更大的灾难?他提到的“Echo”——是监听站代号“潜行者”?还是……那个警告她的“幽灵”势力?
最后那个只吐出一半的名字——“林”?是林安?!那个李哲临终寻找的“Sie(她)”?!
“艾莉亚!快把挂饰放进隔离盒!能量残留异常!它在影响你的神经!”塞拉斯焦急地喊道。
艾莉亚强忍着撕裂般的头痛和眩晕,用颤抖的手将挂饰推进隔离盒,扣上锁扣。几乎在盒盖合拢的瞬间,她脑内疯狂的神经风暴才如同被切断电源般,迅速平息下来,只留下阵阵沉重的闷痛和耳鸣。
监测仪上的警报级别开始下降,但各项指标仍然远超正常值。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或者说…经历了什么?”塞拉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刚才在数据流里看到了恐怖的信息过载峰,“那个挂饰…它是个接收器?还是发射器?它在主动传递信息?!”
艾莉亚用纸巾捂住流血的鼻子,靠在椅背上,脸色惨白,眼神却燃烧着冰冷骇人的火焰,那里面混杂着巨大的震惊、残留的痛楚和一种被残酷真相点燃的愤怒。
“我看到了…”她开口,声音嘶哑破裂,“那场火灾,窗外…有人看着。”她艰难地呼吸了一次,“然后…看到了李哲…临死前的实验室。”
塞拉斯屏住了呼吸。
“他…看见我了。”艾莉亚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他在最后一刻…用尽一切力量…给了我信息。”
她把李哲跨越生死传达的信息碎片复述出来:不是意外、弦音逸散、意识被困、钥匙保护“她”、监听站是接口、“Echo”要湮灭一切、必须找到“林”……
安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风扇转动的声音和艾莉亚粗重的呼吸声。
塞拉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意识…没死?被困在量子场域?这…这完全超出了现有理论!”他立刻将目光投向旁边那个正分析着琥珀芯片的屏幕,“接口!‘潜行者’监听站是接口?!是连接到那个被困意识域的通道吗?‘湮灭’?谁要湮灭?湮灭什么?那个挂饰…难道是保护林安的‘钥匙’?那‘她’真的是这个‘林’?林安?”
所有的线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拧在了一起。监听站遭遇的意识攻击、李哲的生死谜团、寻找林安的线索,全都指向了那个被李哲称为“Echo”的存在。它似乎在追杀与“弦音”事故相关的一切——被困的李哲意识、寻找线索的艾莉亚、甚至可能还有林安!
就在两人被这惊人的信息冲击得心神震荡之际,连接琥珀芯片的分析仪器突然发出“嘀嘀嘀”的规律提示音!高光谱成像在特定的振动频率激发下,捕捉到了芯片内部那些超微结构短暂的能量辉光!
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小光子点和能量线构成的三维全息结构图在屏幕上自动投射出来!虽然不稳定,但那结构的核心部分——
“天啊…”塞拉斯失声惊呼。
那核心的三维结构,赫然正是那枚八角形音乐盒挂饰的精确微缩模型!而且,在这个模型周围,环绕着一些极细微的、仿佛乐谱音符般跳跃闪烁的能量纹路!
琥珀芯片不是什么数据存储,它是一张通往某个“地方”的钥匙图纸!而这把钥匙,指向的就是这个挂饰本身!或者,这个挂饰所连接的那个…诡异的空间!
“是地图!指向挂饰功能的共振路径图!”塞拉斯喊道,“我们也许…能反向推演出如何‘打开’它!”
艾莉亚的心脏猛地一缩!打开它?是通向李哲被困意识的接口?还是……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就在这时——
“安全警报!!!” 安全屋自带的最高级别安全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红光笼罩了整个空间!主屏幕上弹出血红色的警示框:“检测到外部能量护盾高能粒子探测波!级别A+!**被定位!被追踪!位置可能暴露!!!主动防御系统准备启动!!”(如果安全屋设计有此功能)
“Echo”来了!
它们不只是幽灵警告。它们真身降临!它们追踪到了安全屋的位置!李哲跨越时空的留言中提到的“湮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