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沉渊”那病态的喧嚣,重返地面废墟,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而冰冷。
诺斯没有耽搁,依据雷索提供的地图,朝着城市边缘那片被称为“旧日数据中心”的建筑群走去。
那里的天空常年笼罩着一层不祥,仿佛由静电构成的灰霾。
越是靠近,环境越是异常……废墟不再是单纯的死寂,而是多了一种被“梳理”过的痕迹,散落的骸骨被整齐地堆放在角落,锈蚀的车辆如同被无形的手摆成某种诡异的阵列。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还混杂着一丝……烧焦蛋白质的怪异气味。
“清道夫”的痕迹随处可见,但大多是残骸。它们似乎在这里经历了异常激烈的战斗,对手并非人类。
诺斯在一具被撕裂的“清道夫”残骸旁蹲下,用手指抹过断裂处。切口并不光滑,带着撕扯和腐蚀的痕迹。
“不是同类相残……”诺斯低语,指尖捻动着一种残留,暗红色的粘稠物质,“有别的‘东西’在这里活动,优先级甚至高于基础清理单位。”
凯感到一阵寒意,抱紧了贝拉。连“清道夫”都会被撕碎,这里到底藏着什么?
数据中心的建筑主体是几栋相连的、覆盖着太阳能电池板的巨大方块,如今大多已经破损坍塌。
主入口被扭曲的金属和混凝土封死,但雷索的地图标明了一条应急通风管道,入口隐藏在一个半塌的维修井下面。
管道内壁布满了厚厚,如同黑色苔藓般的尘埃,踩上去软绵绵的,吸音效果极好,将他们的脚步声吞噬殆尽。
只有诺斯手中一个从“沉渊”换来,发出惨淡绿光的荧光棒,提供着有限的照明。管道向下倾斜,深入地下。
走了大约半小时,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和更大的空间。
他们钻出管道,落脚处是金属网格地板,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传来大型服务器机组运行时那种低沉,永不间断的嗡鸣。他们正站在一条悬空的维护走廊上。
这里就是旧日数据中心的地下部分,与上方的破败不同,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完整”。
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如同黑色的墓碑,整齐地排列着,指示灯依旧在规律闪烁,仿佛还在执行着某个早已无人关心的指令。
电缆如同粗壮的藤蔓,在头顶和脚下蜿蜒盘绕,空气中除了臭氧和尘埃,还有一种……
难以言喻的陈旧信息的气味,像是亿万本腐烂的书籍混合在一起。
诺斯拿出雷索给的芯片,插入一个随身携带,同样从“沉渊”淘来的老旧数据板。
屏幕亮起,显示出模糊的结构图和一个闪烁的红点,代表着“神骸”碎片的位置,就在更深层的核心服务器区。
他们沿着维护走廊 寂静前行,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连彼此的呼吸都显得格外清晰。少年总觉得那些黑暗的机柜缝隙里,有东西在窥视。
突然,诺斯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凯立刻屏住呼吸。
前方走廊的转角处,传来细微和黏腻的摩擦声,像是什么湿滑的东西在拖行。
诺斯示意凯留在原地,自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少年紧张地等待着,心跳如鼓……
几秒钟后,诺斯回来了,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分析性的兴趣。
“看来,这就是‘清道夫’的对手。”他低声说,示意凯跟上。
凯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
转角后的走廊地板上、墙壁上,甚至天花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搏动着和暗红色的生物组织。
它像地毯,又像某种巨兽的内脏,表面布满了扭曲,如同血管般的脉络,一些地方还在微微渗出粘稠的液体。
刚才听到的摩擦声,就是这肉毯边缘细微的蠕动所发出的……
更令人作呕的是,在这片肉毯中,镶嵌着一些尚未被完全吞噬的“清道夫”零件,以及……几具人类的骸骨。
骸骨被一种半透明,如同神经束般的红色丝线紧紧缠绕着,仿佛正在被消化吸收。
“这是……什么东西?”凯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理解能力的极限。
“神骸污染的具象化……”诺斯观察着那片肉毯,语气如同生物学家在观察培养皿,“高浓度信息与残留神性在特定环境下。
与有机质甚至无机物发生畸变融合的产物,一种低级的基于本能行事的‘防御机制’。”
他捡起地上一小块脱落的金属碎片,屈指弹向那片肉毯。
碎片刚接触到肉毯表面,十几条红色,如同触手般的神经束瞬间弹射而出,将碎片紧紧缠绕、勒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几秒钟内就将它碾碎和吸收,融入了自身。
“攻击性强,同化欲望强烈……”诺斯得出结论,“物理接触不明智……”
“那……那我们怎么过去?”凯绝望地看着这条被肉毯完全堵死的走廊,这是通往核心区的必经之路。
诺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了肉毯上方,那些纵横交错的粗壮电缆。
他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前冲,纵身一跃,双手精准地抓住了离地约三米高的一根电缆,身体如同钟摆般向前荡去。
他的动作轻盈而协调,完全不受这具人类躯体的限制。他在肉毯上空荡过,落在了另一端的干净地面上,转身看向凯。
凯看着下方那搏动,吞噬一切的恐怖肉毯,又看看上方的电缆,脸色惨白。他抱着贝拉,怎么可能做得到?
“丢掉它,或者抱着它过来。”诺斯在对面下达了冰冷的指令,没有鼓励,没有帮助,只有选择,“你的价值,需要你自己证明。”
少年看着怀里的贝拉,娃娃那只好眼睛似乎也在看着他。
“丢掉贝拉?那和丢掉自己的灵魂,和死在这里有什么区别?他回想起诺斯的话,“希望,对于没有力量守护它的人来说,就是最精准的诅咒。”
一股从未有过,混合着绝望和固执的勇气,突然从他心底涌起。
“他不能丢下贝拉!”他死死咬住牙,将贝拉用破烂的布条更紧地绑在胸前。
然后学着诺斯的样子,后退和助跑,用尽全身力气向上跳去……
他的手指勉强勾住了冰冷的电缆,身体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痛得他几乎晕厥。
他死死抓住,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渗出血丝。他像一只笨拙的虫子,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
下方的肉毯似乎感应到了上方的活物,蠕动的速度加快了,几条神经束甚至试探性地向上伸探,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脚踝。
恐惧给予了他最后的力量,凯闭上眼睛,拼命向前挪动,终于,在他力气耗尽前、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过去,扔在坚实的地面上。
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怀里的贝拉沾满了他手上的血污。
诺斯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赞许,只是淡淡地说:“情绪驱动的潜力爆发,记录一次……但效率低下,不可依赖。”
他转身,看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印有“核心服务器区-授权进入”的厚重金属大门。
门禁系统早已失效,但门缝边缘,同样有那种暗红色的生物组织在微微蠕动,如同门扉生长出了恶毒的血管。
“看来,神骸碎片,就在这门后。”诺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金属,“而这些东西,是它的‘免疫系统’”
他伸出手,指尖再次萦绕起那丝幽暗的光芒,轻轻点向被血肉侵蚀的门禁控制板。
“让我们看看,是旧世界的权限更高,还是这新生的‘污染’,更值得被观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