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灵血咒?”
我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光是听着,就感觉一股阴森的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对。”南良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东西,比‘怨念寄生’本身更麻烦。”
“它像一个坐标,一个用血和怨气刻下的坐标,牢牢地钉在了老王的命魂上。”
“只要这个咒印在,它就会源源不断地抽取老王的精气,同时向周围所有的邪祟发出‘邀请’。”
“我们今天赶走一只,明天就会来两只,除非……”
“除非找到施咒的人,或者毁掉施咒的法器,切断源头。”我接过了他的话。
南良看了我一眼,算是默认。
“能找到吗?”我问。
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难!”
“这种血咒,是逆命阁的拿手好戏之一。”
“施咒者可以在百里之外,用一个沾染了目标的毛发、血液的媒介施法,想在这么大个城市里找到他,跟大海捞针没区别。”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王被这个恶毒的诅咒活活耗死?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甘心地问。
南良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我的眼睛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忌惮,有烦躁,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挣扎。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不过……”
他拖长了音调,伸手从黑袍里掏了半天,最后摸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在手里抛了抛。
“只不过,这个办法,可能比诅咒本身更危险。”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用我的‘窥天’能力?”
“不然呢?”
南良把铜钱弹到我手里,那铜钱入手冰凉,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纹路。
“你那双倒霉的眼睛,虽然总能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但用来追踪这种基于因果和气运的咒术,却是最好用的探针。”
“这个血咒和施咒者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因果线连着,理论上,你可以顺着这条线,‘看’到源头。”
理论上。
我捏着那枚冰冷的铜钱,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希望,不管多危险,只要有希望,就必须去试。
“我该怎么做?”
南良指了指床上的老王,又指了指那个暗红色的咒印:“看见那个印记了吗?它就是线头。”
“你需要集中你全部的精神,把你的‘视线’,或者说你的灵觉,完全专注在那个咒印上。”
“然后,顺着那股邪气的流动,逆流而上,去追溯它的源头。”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祁砚,我得警告你。”
“这不是你平时入梦那么简单,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的潜灵觉,而是一个充满恶意活生生的诅咒。”
“而且,施咒者很可能在因果线的另一头设下了陷阱。”
“你一旦‘看’过去,就等同于把自己的坐标完全暴露给了对方。”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明白。”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枚铜钱紧紧攥在手心。
我看着床上痛苦呻吟的老王,他所承受的一切,都因我而起。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他从这个地狱里拉出来。
“我来护法。”南良在我身后说。
“你只管往前冲!要是情况不对,我会立刻把你拉回来。”
“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守住你自己的本心。”
“一旦感觉自己的灵觉开始模糊,或者被外力侵蚀,就立刻放弃!”
我点了点头,走到床边,盘腿坐下。
我闭上眼睛,按照南良的指示,将所有的心神都沉了下去。
周围的一切声音,南良的呼吸,窗外的风声,都渐渐远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我开始观想那个暗红色的“缚灵血咒”。
它的形状,它的颜色,它上面扭曲的纹路,以及它散发出的那股冰冷、邪恶、充满了腐烂气息的感觉。
渐渐地,在我的灵觉中,那个咒印开始发光,暗红色的光。
一条比头发丝还要细的,由纯粹的怨气和恶意构成的黑线,从咒印的中心延伸出来,通向无尽的遥远的黑暗。
就是它了,因果线。
我没有犹豫,调动起我那股不属于自己的“窥天”之力,将自己的灵觉,像一颗子弹,猛地顺着这条黑线射了出去!
瞬间,天旋地转!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
周围不再是黑暗,而是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彩和扭曲的画面。
我看到了老王年轻时和他妻子散步的片段;
看到了他儿子夭折时他悲痛欲绝的哭喊;
看到了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电视的孤独……
这些都是他生命中,最深刻的负面情绪的碎片,也是“怨念寄生”的养料。
我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这些干扰,死死地锁定着那条黑线,一路逆行。
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那些属于老王的记忆碎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粘稠的血色迷雾。
这片迷雾是活的,它在我周围缓缓涌动,像是有生命的东西的内脏。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铁锈味,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像是无数人同时在哭泣的嗡鸣声。
我的灵觉在这里,感觉像是陷入了沼泽,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那片血雾仿佛有重量,不断地挤压着我,想要把我同化。
我咬紧牙关,催动着“窥天”之力,强行在血雾中开辟出一条通路,继续向前。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就在我的精神力快要耗尽,灵觉开始出现模糊的时候,前方的血雾,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
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血雾的中央形成。
而在漩涡的最深处,我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它不属于任何我已知的生物,那双眼睛里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燃烧着熔岩般的恶意。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血雾之中,隔着无尽的距离,与我的灵觉对视。
在被那双眼睛看到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结了。
它在看我!
施咒者,或者说,逆命阁的某个人,他知道我会来!他在这里布下了陷阱,等着我自投罗网!
“找到你了,小老鼠。”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下一秒,那双眼睛猛地睁大!
周围的血色迷雾瞬间暴动,化作千万条血色的触手,铺天盖地地朝我席卷而来!
每一条触手上,都长着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啸。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些血色触手层层包裹。
冰冷、绝望、痛苦、怨毒……无数负面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我的灵觉。
我看到了时念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她质问我为什么没有救她;
我看到了我父母在车祸中绝望的眼神,他们问我为什么是个灾星;
我看到了那个被高空坠物砸死的屠夫,他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
……
我的防线,在这些用我最深的恐惧和愧疚构成的攻击面前,节节败退。
我的灵觉开始被染成血红色,理智在飞速消散。
我要死了吗?
就在我的灵觉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浓烈酒气的灼热力量,像一把烧红的铁钎,蛮横地从外界刺了进来!
“滚!”
南良的怒吼,如同惊雷,在我的灵魂深处炸响!
那股力量强行撕开包裹着我的血色触手,形成一个金色的保护罩,将我护在其中。
血雾中那双恶意的眼睛,似乎没想到会有外力介入,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
“冥府的……罪人?”那个冰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讶异。
“你祖宗在此!”南良的声音充满了狂躁的杀意,“敢动我的人,不管你是谁,老子都让你神魂俱灭!”
话音未落,我手中的那枚铜钱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金光化作一柄利剑的虚影,隔着无尽的因果线,朝着那双眼睛狠狠地斩了过去!
血雾剧烈地翻滚,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怒的情绪,它似乎没料到南良的反击会如此迅猛狠辣。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我的灵觉中爆开。
血雾、漩涡、还有那双眼睛,都在这一剑之下,轰然破碎!
我的灵觉被一股巨大的排斥力猛地推了出去。
“噗!”
我猛地睁开眼,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
南良站在我面前,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手里的那个罗盘,“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
“妈的,”他低头看着报废的罗盘,又看了看我,低声骂道。
“失算了!那孙子不是在钓鱼,他是在等我。”
我撑着地,勉强坐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地问:“什么意思?”
“他设下这个陷阱,目标不光是你,还有我。”南良的眼神里是骇人的寒光。
“他想通过你,把我也拖进那个该死的血咒里,刚才那一剑,虽然破了他的局,但也被他窥到了一丝我的根底。”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但没能找到源头,反而让南良暴露了。
我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