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设局
子时前,山风像带着刀哨,卷得雪粒横飞。老鹰崖底,一片狭长雪谷,被月光漂成惨白。谷口,凌潞单手高举绿色起爆器残骸——"绿钥匙",一步一步踩进齐膝深的雪里。她身上那件男式棉袄被撕得只剩半幅,露出里头染血的毛衣,红围巾却扎眼地缠在颈间,像一面不肯倒的旗。
"赵长海——"她扬声,声音在崖壁间撞出清脆的回声,"你要的货,我带来了!"
崖顶探照灯"啪"地打亮,白光柱将她钉在雪地里。高处,赵长海披着狐毛军大衣,手里拎着马鞭,笑得牙豁子发亮:
"凌助理,终于想通了?"
"想通了。"凌潞抬高绿钥匙,"沈执残了,高机毁了,我独木难支——换孩子。"
她侧身,雪地里拖来一只麻袋,解开——里头蜷缩着脸色青白的沈执,双手被铁丝反绑,嘴里塞着破布,左臂伤口渗出的血已冻成冰壳。探照灯下,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只剩胸口微弱起伏。
赵长海眯眼,狐疑地扫视四周:雪谷寂静,只有风声。他抬手,两挺冲锋枪从崖顶探出,枪口对准凌潞后背。
"把人推过来。"他冷声道。
"先放孩子。"凌潞寸步不让,"十箱,一个不能少。"
赵长海笑了,马鞭一挥。崖后,十只木箱被民兵抬出,箱盖掀开——里面蜷缩着一个个被铁丝捆脚的孩子,最小的不过四五岁,嘴唇冻得乌紫,却咬死不敢哭。最后一只箱里,坐着林小满,辫子被撕得七零八落,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凌潞瞳孔骤缩,指尖却稳得像铁。她深吸一口气,高举绿钥匙:
"赵长海,你知道这是什么?"
"江防"核心名单、交货坐标、氰化钾配量——全在这枚起爆器芯片里。她声音清脆,字字穿透风雪:
"江防,鹰,1974,江防纵队,东沟交货,十箱童工,氰化钾灭口——"
每念一句,崖顶民兵脸色变一分。赵长海笑容终于裂开,厉声吼:
"闭嘴!造谣惑众!"
"是不是造谣,让乡亲们自己看!"凌潞猛地转身,朝向雪谷两侧暗处。
那里,不知何时,已聚满被火光和枪声引来的村民——裹着方头巾的妇女、拄棍的老人、甚至拄着拐的栓柱他娘,眼里映着孩子,也映着怒火。
就在赵长海分神的一瞬,雪谷侧脊,沈执忽然睁眼——他嘴里塞的破布早被牙咬松,右手从绑缚里脱出,手里握着半截高机掷弹筒,筒口斜指崖顶。
"放!"他低喝。
"砰"地一声,一枚用高机子弹改制的简易掷弹丸划出弧线,正打在崖顶沙袋上,"轰"地炸开,火浪掀翻一挺冲锋枪,沙袋碎布与血肉一起飞溅。与此同时,山脊上,那支"没有番号"的队伍——由老魏带队的边防巡逻残部、被策反的民兵、以及林小满提前藏起的妇女队,同时开火。
枪火像流星拖尾,瞬间撕开崖顶防线。赵长海被冲击波掀得连退数步,狐毛大衣着火,他狂吼:
"给我杀!一个不留!"
凌潞却早滚到木箱后,用匕首割断孩子们脚上的铁丝,把最小的两个塞进林小满怀里:"带他们从暗河走!"
林小满抹了把泪,重重点头,领着孩子钻进雪沟。凌潞转身,目光锁定崖顶——赵长海正拖着一条伤腿,往B12洞口退,手里拎着马鞭,鞭梢却吊着一只小小的铝筒——
信鸽筒!
凌潞心头一沉:他还想发最后的情报!她纵身跃上雪坡,红围巾被风扯得猎猎作响,像一面逆流而上的旗。
崖顶,赵长海刚把密写纸卷塞进铝筒,后脑勺被硬物顶住——凌潞的枪口。
"放下。"她声音冷得像淬过火。
赵长海却笑了,缓缓转身,手里多了一把掌心雷,枪口对准她胸口:
"一起死?"
"你配?"凌潞冷笑,指尖扣紧扳机。
两人几乎同时开枪——
"砰!"
"砰!"
掌心雷的子弹擦着凌潞锁骨飞过,撕开一道血槽;她的子弹却正中赵长海右肩,狐毛大衣瞬间被血染成暗紫。赵长海惨叫,马鞭脱手,铝筒滚落崖边。
凌潞扑上去,却被赵长海垂死一脚踹中腹部,整个人向后翻倒,红围巾被风掀起,像一条燃烧的龙。赵长河(赵长海弟弟)从侧后扑来,抡起冲锋枪托,重重砸在她背上——
"咔"一声,凌潞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身体却借着冲力,一把抓住铝筒,顺势滚下崖坡。雪地陡滑,她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坠谷底。红围巾在空中被荆棘钩住,"嗤啦"撕裂,一半留在崖顶,一半随她飘落。
谷底,沈执拖着伤腿冲来,张开双臂——
"砰!"
两人重重撞在一起,滚进雪窝。凌潞嘴角渗血,却笑得眉眼弯弯,把铝筒塞进他手里:
"江防……最后名单……"
话未说完,一口血喷在他领口,暗红,滚烫。
沈执抱紧她,用撕裂的半条红围巾,一圈一圈缠住她锁骨上的血洞,声音哑得不成调:
"别说话,我带你回家。"
崖顶,赵长海被赶来的老魏一枪托砸跪,狐毛大衣被火烧得焦黑,却仍仰头狂笑:
"江防不会完!我死,还有千千万!"
老魏用枪顶住他太阳穴,咬牙切齿:
"那就从你这开始,一刀一刀,剐干净!"
雪崩后的山脊,枪火渐稀。村民们举着火把,围成半月形,枪口全部对准崖顶——那是他们第一次,把仇恨的准星,对准了曾经不敢仰视的"书记"。
雪落在每个人的眉睫上,不再融化,而是凝成一层薄薄的冰壳,像给目光镀上了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