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雪落东沟
子夜前的风倒木林里，积雪被信号弹映成血色。凌潞用红围巾把沈执绑在自己背上，顺着旱沟往老鹰崖摸。雪灌进衣领，瞬间化成冰线，她却不敢停——赵长海的搜索队已散成扇形，手电光柱在林子里来回刷，像无数雪亮的刀。
"前面是暗河口。"沈执贴在她耳侧，声音烫得吓人，"当年淘金挖的，能通到崖底。"
暗河入口被枯藤封死，拨开藤条，一股潮冷的风扑面而来，带着硫磺味。凌潞打亮电筒，光圈里，一条窄窄的冰洞向下延伸，洞顶挂满冰坠，像倒挂的獠牙。她深吸一口气，矮身钻了进去。
冰洞越来越窄，最窄处仅容一人匍匐。背上的沈执伤口被挤压，血顺着她脊背往下淌，热得吓人，却瞬间被冻成冰线。凌潞咬紧牙，用膝盖一寸寸往前挪，耳边是他滚烫的呼吸和心跳。
约莫爬了二十分钟，洞体豁然开阔，出现一条地下暗河，水面覆着薄冰，冰下流水潺潺。河对岸，隐隐有微光。凌潞刚欲起身，忽听"咔嗒"一声轻响——对岸的石缝里，亮起一点绿光，像鬼火。
她立刻灭灯，拔枪。绿光却连闪三下，短促——是"江防"内部通用的"安全"信号。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从石缝里钻出，竟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光脚，只穿件破棉袄，手里攥着只蜡丸。
"小崽子？"沈执低呼，"赵长海用孩子传信！"
男孩似乎没看见他们，把蜡丸放在河中央一块凸起的冰石上，转身就跑。凌潞趁其不备，一个翻滚把男孩扑倒，捂住嘴。男孩拼命挣扎，却咬死不吭声。凌潞摸到孩子腕上，一圈圈青紫，显然被铁丝勒过。
"别怕，"她低声道，"姐姐带你回家。"
男孩却摇头，从兜里掏出另一只蜡丸，塞给她，指了指对岸微光处，又指了指自己心口，做了个"死"的手势。凌潞心头一凛——孩子被喂毒，命不久矣！
她迅速掰开蜡丸，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卷烟纸，用密写铅笔写着：
"子时正，B12，卡车，十箱，小孩，灭口。"
字迹边缘已晕开淡红——氰化钾提前发作。男孩嘴角开始冒白沫，瞳孔急剧放大，却死死抓住凌潞袖口，小手指在她掌心划拉：
"救……妹妹……"
话没说完，头一歪，断了气。体温迅速被暗河抽走，像一块被扔掉的石头。
凌潞眼眶发热，却不敢停留。她把男孩的尸体平放，用雪覆住小脸，起身时，眼底已是一片冷冽的杀意。
"十箱，"沈执低声道，"不是弹药，是孩子。"
凌潞握紧蜡丸，指节发白。赵长海不仅要交货，还要灭口——用孩子的命，铺他的"江防"大道。
"子时正，"她看向暗河尽头，"我们提前半小时，端了他的卡车。"
暗河尽头，出现一条垂直的通风井，井壁嵌着生锈的铁梯。凌潞背沈执攀爬，井口被铁丝网封住，覆着薄雪。她剪开网，探头——井外正是老鹰崖半山腰，距崖顶B12矿道不到三百米。崖顶，高射机枪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枪口正对暗河出口。
"好毒的局。"沈执冷笑，"咱们一露头，就被打成筛子。"
凌潞没接话，只掏出匕首柄，用金属轻敲井壁，节奏：
"·— ·· / ·— · / ·— ·— / ·— ·· "
L U 2 5 0 1
敲到第三遍，远处山脊忽然亮起一点微弱的白光，连闪三下——回应！沈执眼神一亮：边防巡逻队！原来凌潞早在井壁留下刻痕，用摩斯码标出坐标，巡逻队每晚子时前经过山脊，果然收到信号。
"能'借'到几个人？"凌潞低声问。
"半个班，"沈启喘息，"但没带重武器，高机只能靠我们端。"
凌潞点头，从怀里摸出最后一颗手榴弹——也是老魏留给她的"独苗"，"够了，声东击西。"
她让沈执留在井口，自己匍匐接近高机阵地。月光下，守机的是两条黑影，其中一人左脚微拖——赵长海的亲弟弟赵长河。凌潞屏息，拉环，手榴弹在空中划出弧线，"咚"地落在机盾后，"轰"地炸开，火浪掀翻护盾，一条人影被掀下山崖，惨叫声划破夜空。
"谁！"崖顶顿时乱成一锅粥，手电光四下乱扫。沈执趁机在井口用摩斯码狂敲：
"Attack now！"
山脊上，半支巡逻队俯冲而下，枪火像流星拖尾，瞬间撕开敌特侧翼。凌潞滚进高机残骸，调转枪口——她曾在军区比武拿过第一，对苏制高机熟得能拆能装——"哒哒哒"一串长点射，崖顶沙袋工事被拦腰斩断，血肉与雪沫一起飞溅。
敌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夹击打懵，潮水般退向B12矿道。赵长海的声音从洞里传来，带着疯狂：
"炸暗河！把出口封死！"
凌潞心头一沉——暗河里还有被困的孩子！她翻身跳下崖顶，朝井口狂奔，却见沈执已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往暗河入口冲。
"你疯了！"她吼。
"孩子在下面！"沈执回头，脸上全是血与雪，"我答应过那小子，救他妹妹！"
凌潞咬牙，把高机最后一条弹链塞进他怀里："掩护我！"
两人冲进暗河，却听"轰隆隆"巨响，洞顶被敌特预埋的炸药掀翻，巨大冰柱砸落，河水瞬间暴涨，混着岩石与碎冰，像一条挣脱锁链的白龙，朝他们狂扑而来。
"跳！"凌潞一把将沈执推上风倒木桥，自己却被浪头卷住脚踝，拖进冰河。刺骨的河水像千万根钢针，瞬间扎进骨髓，她挣扎着冒头，却见沈执红着眼，把高机弹链当绳索甩来：
"抓住！"
她刚抓住弹链，第二波爆炸袭来，洞顶彻底崩塌，雪线与暗河一起塌陷，形成小型雪崩。万吨积雪狂泻而下，瞬间填平半条河道。凌潞被浪头与雪块一起卷进漩涡，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恍惚间，她感觉有人托住她的腰，滚烫的唇贴上她的，一口空气渡进来。她睁眼——沈执！他一手托她，一手用匕首插进冰壁，借力往上爬。河水混着血，从他嘴角溢出，却固执地一口一口给她渡气。
"凌潞，"他嘶哑道，"别睡，我还没带你回家。"
她抬手，捧住他的脸，指尖触到一片滚烫——是泪，也是血。她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沈执，"她轻声道，"我欠你一条命，今晚——还给你。"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用力，破水而出，滚上冰岸。背后，暗河已被雪崩填成一片平缓的雪坡，再没半点声响——那些被困的孩子，终究没来得及救出。
沈执跪倒在雪里，一拳一拳砸冰面，指节血肉模糊。凌潞从背后抱住他，泪落在红围巾上，瞬间凝成冰珠。
"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她哑声道，"子时到了，赵长海还在上面。"
沈执抬头，崖顶方向，红色信号弹再次升起，像一朵巨大的血色牡丹，照得雪地一片通红。
他抬手，把最后一颗高机子弹压进弹膛，声音冷得像淬过火：
"走，用他的血，祭孩子。"
雪落在两人眉睫上，不再融化，而是凝成一层薄薄的冰壳，像给目光镀上了锋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