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是没露面。那些劫匪一个都没出现。”看到瓦尔顿迟疑着转过身，露西娅平静地补充道，“圣女使者早就冲进黑暗里了，可那些劫匪连个人影都没现身。”
“什么？那更该赶紧过去才对。免得他出事。”瓦尔顿满脸困惑，打了个响指，金属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的战马从远处奔来，瓦尔顿接着说道：“他太鲁莽了。那些混蛋出了名的狡猾又残忍。要是他们的头目维尔萨在指挥，情况只会更危险。”
他的目光落回露西娅身上：“那家伙吃掉过不少‘雄狮’成员。它会逼受伤的敌人跟自己决斗，却在最后一刻让手下一拥而上，把敌人活活撕碎——手法缓慢又残忍。”
瓦尔顿的声音里满是懊恼。当初让伊恩守卫后方，本意只是让他守住侧翼，绝非让他独自冲出去对抗一整群堕落者。更何况是在这里——这片连神明的力量都无法触及、巨龙的统治也延伸不到的恶魔领域。
“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圣女使者会有危险。”露西娅的语气依旧平稳，神情镇定，“不过要是你实在担心，我也不会再拦着你。”
“你能理解就好——”瓦尔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黛安娜打断了。
“或许你没必要去。”
她依旧望着后方，连看都没看瓦尔顿一眼：“不管怎么说，结果似乎已经出来了。”
瓦尔顿原本正盯着她的后脑勺，闻言终于抬起头。迷雾尽头，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显现。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瓦尔顿的眼睛骤然睁大——那道越来越清晰的身影，正是骑着一匹怪物般战马的伊恩。他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杆状物体，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
“他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黛安娜低声喃喃，语气里透着一丝意外。
瓦尔顿察觉到露西娅的目光，终于转头看向她。
“看来我没猜错。”两人目光交汇时，露西娅轻声说道。即便半边脸被面罩遮住，也不难看出她在微笑。
“怎么会？”瓦尔顿终于恍惚地开口，“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圣女使者做出鲁莽的决定，也不是第一次了。”露西娅说话时，眼角弯得更明显了，“事实上，他那些最了不起的成就，几乎都是这么开始的。比如决定对抗复活的巨龙，或是古老神明的化身。”
“是我失礼了。”瓦尔顿沉默地凝视了她片刻，终于微微低下头，“眼界狭隘的不是您，圣女大人，而是我。”
“别放在心上。我以前也犯过类似的错。”
“恕我打断一下。”露西娅的话音刚落，黛安娜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见露西娅和瓦尔顿都看向自己，她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你们该看看圣女使者带回来的东西。”
瓦尔顿顺着她的话，再次望向伊恩。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伊恩身后还拖着什么——那是一具四条腿的堕落者尸体。
“难道是……”瓦尔顿认出尸体身上的全身板甲时，身体再次僵住。一阵诡异的寂静随之降临。
就连附近的“狼卫”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正在靠近的伊恩。无论是照料伤员的、将伤者抬上补给车的，还是在车厢上小心覆盖黑布的人，全都停了下来。
“继续干活。”伊恩终于在靠近时开口。尽管语气平静，但话语中蕴含的魔法力量足以让“狼卫”们回过神来。他们毫不犹豫地遵照命令行动起来。
看着“狼卫”们重新投入工作，伊恩将目光转向露西娅。露西娅眨了眨眼，率先开口：“你的脸……没事吧？”
伊恩的脸上沾满了血迹，风干后形成一道道杂乱的痕迹，像是随手用袖子擦过一样。
“只是点皮外伤。”伊恩耸了耸肩。
他没解释伤口其实并不深——只是挥锤时的力道太大，导致血液一直没止住。黛安娜正盯着他，似乎有些语塞，伊恩只是朝她点了点头，随后终于扯动缰绳。
黑马在瓦尔顿面前停下，喷出一口带着热气的粗气。
伊恩那双深邃凹陷的眼睛与瓦尔顿对视。瓦尔顿的目光先扫过伊恩肩上那根弯曲的长枪，随后才迎上他的视线。
沉默只持续了片刻。
“首先，请允许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圣女使者。”瓦尔顿微微低下头，语气郑重地说道。
伊恩的眼睛抽了抽：“道歉？”他的表情看起来完全没料到。
但瓦尔顿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我失职了。刚才一心投入战斗，甚至没发现您已经离开队伍。更糟糕的是，是我轻率的请求导致了这一切。”
“您并非无所事事，瓦尔顿爵士。”露西娅迎上他的目光，开口说道，“是我建议再等等的。毕竟战斗才刚结束。”
伊恩再次低头看向瓦尔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有些空洞的笑容。这表情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没力气开口。
“我很清楚，您的要求只是让我守住后方。是我自己决定行动的，所以别放在心上。”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在意。
说完，伊恩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他随意地卸下肩上那根断裂的长枪，又解开背上的鸢形盾，让它们接连落在地上。
“多谢您的宽宏大量，圣女使者。”瓦尔顿凝视着盾牌中央那道深深的裂痕，诚恳地回应道。
“别客气。”伊恩微微歪了歪头，随后转身走开。
露西娅和黛安娜已经走到补给车后方，并肩站着，查看伊恩拖回来的那具半人马堕落者尸体。
“你对它做了什么？”伊恩走近时，黛安娜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好奇。
她会这么问也情有可原。这具干瘪得像木乃伊的尸体，头颅被压得扁平，胸甲和肩甲同样扭曲变形，剩下的铠甲松垮地挂在身上，仿佛被某种巨兽踩过一样。
“哦，就顺其自然呗。”伊恩漫不经心地回答。
瓦尔顿在他身后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真的是维尔萨。刚才看到盾牌时我就有所怀疑，现在看来，这身铠甲和我得到的描述分毫不差。”
“维尔萨？”伊恩微微歪了歪头。
“就是那些食人劫匪的头目。”
“啊，原来如此。那这么说，他们应该都被解决了。”伊恩转过身，对瓦尔顿轻笑一声，“不管怎么说，这混蛋的东西现在都该归我了吧？你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圣女使者。”尽管有些困惑，瓦尔顿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伊恩咧嘴一笑，朝着自己的黑马走去。
黑马的身上缠着锁链——那些锁链还连在维尔萨的下半身。
瓦尔顿静静地看着伊恩解开锁链，始终没问伊恩到底是怎么对付那些劫匪的。他没意识到，伊恩根本没打算解释；也没意识到，刚才那段对话，就是伊恩叫住他的全部原因；更没意识到，伊恩之所以把尸体带回来，只是因为储物空间里塞不下了。
“您是想杀一儆百，瓦解劫匪的士气吧。”瓦尔顿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真是明智的决定。至于那些逃走的人，您也不用担心。头目一死，他们活不了多久的。”
“那倒不用担心。”伊恩侧过头看了瓦尔顿一眼，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不解，但还是继续解着锁链，“我没让任何一个人逃走。”
“您说什么？”瓦尔顿追问。
伊恩的声音依旧平淡：“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派一辆马车和一支搜索队过去吧。后面至少还有十几具劫匪的尸体。”
他瞥了瓦尔顿一眼：“里面好像有不少值得回收的东西。要是你们愿意出个合理的价钱，我可以全部交给你们。”
“天啊。”瓦尔顿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叹息，伊恩却毫不在意地补充道：“要是你们不想出钱，那我就把东西都送到德拉格・维尔加去。”
“您不必担心这个，圣女使者。”瓦尔顿终于点了点头，“您又一次铲除了祸害我们人民的堕落者。陛下一定会重重奖赏您的。”
伊恩解锁链的手顿了一下——只是一瞬间，随后便恢复如常，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知道他能不能付得起这么多东西的钱。不过也行吧。”
“对了，我还没向您表达谢意呢。”瓦尔顿挺直脊背，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胸口。铠甲和手套上残留的碎肉与血迹，随着这个动作纷纷掉落。
伊恩转头看向他时，瓦尔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由衷地感谢您。要是您没能阻止那场伏击，我们一定会损失惨重。”
“……别这么客套了。”伊恩有些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转过身去。
但瓦尔顿没有停下：“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把这匹战马正式赠予您。这与任何奖赏或战利品无关——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黑马像是听懂了一样，响亮地打了个响鼻，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还甩了甩僵硬的尾巴。
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本来就挺喜欢这小家伙的。”
“您能喜欢就好。”瓦尔顿松了口气，明显放松了下来。
与此同时，伊恩解开了最后一节锁链，拍了拍手，掸掉手上的灰尘：“我累死了。不如我们在附近扎营，之后再出发吧？”
“没问题。我会派搜索队过去，再安排人手搭建营地。嗯——”瓦尔顿爽快地答应了，却突然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说吧。”
“我认为我们应该稍微调整一下路线。您觉得可以吗？”
“调整路线？”伊恩微微歪了歪头。
露西娅和黛安娜也看向瓦尔顿，瓦尔顿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您知道，我们原本计划走东南方向的最短路线。但我觉得，我们应该绕道向北走。这些怪物……它们似乎是达摩王的手下。”
“达摩王！”露西娅发出一声轻呼。
瓦尔顿继续说道：“我们需要确认，这些劫匪是不是真的从外面把它们带进来的。”
“我没意见，不过时间不是很紧张吗？要是它们已经侵入了帝国领土，消灭它们会耗费我们不少时间和人力。”
瓦尔顿摇了摇头：“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侦查。就算真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也会继续前进，同时向总部汇报。最多只会耽误半天时间。”
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山丘中央有一道裂隙。我们计划派侦查小队沿着迷雾边缘绕行侦查。而且——”他的目光突然转向黛安娜。黛安娜身体微微一僵，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祥的预兆。
“德拉格・维尔加最优秀的‘猫头鹰’正好和我们同行。要是她愿意帮忙，我们就能缩短侦查时间。”
“等等，你说什么？”黛安娜有些气短地笑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伊恩就微微点了点头：“可以。带她一起去。”
“你说什么？”黛安娜猛地转头看向他。
伊恩抬头看着她：“你说过，你以前来过这一带。”
黛安娜屏住了呼吸。她没想到，自己之前每次在露西娅炫耀学识时，随口插的那些得意话，伊恩居然都记在了心里。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是这个世界变成这副鬼样子之前。”
“但你毕竟来过。别担心，我会把我的使魔借你用。”
黛安娜皱起眉头，似乎觉得这更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她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从鼻子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伊恩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瓦尔顿：“还有别的事要商量吗？”
“没有了。您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处理。”瓦尔顿再次用拳头砸了砸胸甲，随后转身离开。他骑上等候在旁的战马，朝着远处的“狼卫”疾驰而去。
伊恩几乎没再看他一眼，片刻的寂静后，露西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真没想到。”
伊恩转头看向她时，露西娅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你会问他更多问题。比如他是怎么确定那些怪物是达摩王手下的，还有他使用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伊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本来是想问的。不过嘛，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过去了。”
况且，他也不是只有今天这一个机会。
“以后还有机会。不过现在嘛……”他说着，伸手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样东西，朝露西娅扔了过去，“接着，露西。”
露西娅本能地接住，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眨了眨眼。
“一把匕首？”露西娅握紧刀柄，将匕首从鞘中拔出。这是一把单刃匕首，原本漆黑的光泽早已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暗淡，表面还残留着顽固的红褐色血迹。
“我们穿越裂隙的时候，你的匕首弄丢了。”伊恩语气平淡地说道，随后补充道，“我挑了一把最好的。好好用吧。”
露西娅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谢谢你。我会的。”
“还有你，黛安娜。”伊恩将目光转向黛安娜，又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样东西扔了过去。
黛安娜刚才还在低声咒骂，此刻本能地伸手一接。那是一把角弓——正是从劫匪身上缴获的。
“你是精灵，应该会用弓吧。”伊恩说着，又扔给她一个装满箭矢的皮箭囊。
黛安娜用左手接住箭囊，低头看向伊恩，神色缓和了许多：“会用可就太谦虚了。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之一。”她的怒气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她将弓背在肩上，把箭囊固定在大腿上时，露西娅再次开口：“那你呢，伊恩爵士？”
“我也给自己拿了几把匕首。而且，我还有这个。”伊恩朝身边的战锤歪了歪头，随后看了看露西娅和黛安娜，补充道，“现在嘛，我们先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出来再说。”
话音刚落，露西娅和黛安娜就从补给车上跳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