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的假肢变成了龙之武装?”纳瑟好奇地问道。就连梅芙也重新打量起米格尔那只锻造精美的钢制假肢。
米格尔耸了耸肩:“我之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但它说这玩意儿还配不上那个称号。显然,我在历史上留下的印记还不够深刻,不足以拥有如此强大的附魔。要是真给我弄了,可能会扰乱因果,惹恼众神之类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假手:“它说,这只是感谢我充当信使的小礼物而已。而且说实话,每次用完附魔,这玩意儿都会麻木整整两天。”
话虽如此,米格尔的神情里却透着明显的满足。他随意地将钢手搭在大腿上,咧嘴一笑:“但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龙之力贯穿我的拳头,连怨灵都像陶器一样碎裂。简直帅爆了,你不觉得吗?”
“确实。能成为‘龙的信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梅芙轻轻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她把头盔放在桌沿,将新得到的剑随意地靠在肩上,姿态放松。
“等我们完成使命,伊恩大人和未来的圣女平安归来,你的名字也会被载入史册的,神父。”正在翻找背包的纳瑟补充道。
“我的名字?要是我的名字能留名青史,那妮拉的也该算上。那家伙杀的怪物比我还多。”米格尔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那匹马以前就很机灵,但现在?简直跟人差不多了。就算有一天它开口说话,我都不会惊讶。”
“确实。到底发生了什么?妮拉的变化太不寻常了。”纳瑟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条毯子,一边问道。
米格尔拿起杯子,回答道:“它得到了烈焰女神的祝福。”
“卢恩特的祝福?”纳瑟惊讶地猛地转头看向他。就连一直在摩挲剑鞘的梅芙也停下动作,睁大双眼朝他看来。
“说来话长,它在北前线差点战死。当时它救了我和露西。或许正因为如此,再加上露西的祈祷,它才得到了祝福吧。”
一提到北方和露西娅,梅芙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
米格尔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就算侧边被撕开,浑身是血,它还是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我看着都快吓破胆了。后来,它的伤口愈合速度快得反常,体型也变大了,鬃毛变得更浓密,还泛着金色。”
“这么说,妮拉现在更接近神兽了。这可是连历史上都罕见的奇迹。”纳瑟赞叹地喃喃道,随后注意到了梅芙的神色。
接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酒瓶和几个锡杯,走向桌子:“我们好久没见,马上又要一起上路。不正式喝一杯说不过去吧?”
“看吧,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你总能懂我。”米格尔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放下空杯时,他终于注意到了梅芙的表情。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别太担心。伊恩大人就不用说了,露西她——比看上去要坚强得多。不管她在哪儿,我敢打赌她都能应付得很好。”
“嗯。你说得对,肯定是这样。”梅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带着些许愧疚的浅笑。
纳瑟把一杯斟满酒的锡杯放在她面前,又给米格尔续上,接着说道:“以伊恩大人的性格,说不定已经在想办法从那边回来了。谁知道呢?也许他比我们还先成功。”
“我倒没这么想过。不过经你这么一说,还真像他会做的事。”米格尔笑着说道,这时梅芙举起了杯子。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坚守使命,直到最后。”
“我们有好几年没一起赶路了,真期待啊。”
“我也是。”
三人轻轻碰杯,几乎同时将酒送到唇边。
“不过,”米格尔放下空杯,用斗篷边缘擦了擦嘴,喃喃道,“真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
“终于到了。”黛安娜凝视着前方停下脚步的“狼卫”们,低声说道。
他们抵达了一处堡垒大门的废墟,两侧是缓缓倾斜的山峦。
“我很快回来。”她声音疲惫,抬头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伊恩,随即大步走开。离开时,她还不忘轻轻叹了口气。
伊恩轻轻调转马头,停在残破的堡垒墙前。
嘶鸣——
那匹黑马深吸一口气,气息中带着几分猛兽般的凛冽。它屈膝蹲下,将头低至地面,深红色的眼眸中燃起饥饿的光芒。
“再等等,冷静点。”伊恩喃喃道,手指梳理着黑马僵硬的鬃毛,随后用左手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金属容器。
轻盈地坐在马背上的露西娅熟练地滑下马背,动作流畅地接过容器。伊恩松开缰绳,转头望向右侧。
唰——
一阵干燥温热的风拂过脸颊。在浑浊、布满尘土的黑暗之中——宛如黎明前的微光——黛安娜的身影消失在废墟深处,而散布在旷野中休息的“狼卫”们则一动不动。
他们的模样和伊恩、露西娅相差无几:有人无力地靠在马鞍上,有人瘫坐在坐骑旁喘息。铁制面具表面闪烁着微弱的魔法光芒,如同呼出的雾气——被污染的魔法正通过面具内嵌的回路被吸收、排出。
已有几人开始从马鞍袋里拿出食物。“狼卫”的铁面具下半部分可以打开,这样他们不用完全摘下面具就能进食。尽管如此,他们全程一言不发。这份沉默本身,就足以证明这段行军有多艰难。
也难怪。连我的背都在疼。
从他们决定不沿着裂隙边缘行走的那一刻起,这样的结果就不可避免了。“狼卫”们一直在恶魔领域的核心区域穿行,而且他们甚至没有快速行进。
若是只有骑兵倒还好说,但拖着补给车,速度必然会慢下来。瓦尔顿爵士用延长时间的方式弥补了速度的不足。沙漏显示,他们已经不间断地行军了一天多,休息时间从未超过五个小时。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这足以证明“狼卫”的能力远超普通人类。
——真没劲啊?没想到会这么无聊。
他们能毫无阻碍地前进,完全是因为没有遇到任何伏击。原因也不难猜测。
这些战马本就如同怪物般强悍,还散发着一种非自然的压迫感。几十匹战马一同行进,连恶魔领域的生物都避之不及。
我还以为会有持续不断的生死之战呢,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不过,唯一真正对这种“无事可做”感到不满的,是寄宿在伊恩契约兽体内的那个未知古神残魂。
“真可惜啊,约格。我倒是挺享受现在的。”露西娅嚼着一块从德拉格・维尔加那里得到的陌生肉干,喃喃道。她随意地朝伊恩的大腿递过去另一根。
伊恩接过肉干,转头看向她。露西娅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已经进入了曾经属于帝国东部领土的区域。”
“如果我没猜错,这条路应该是通往杜沙贡丘陵的。”露西娅随意地耸了耸肩,补充道。
——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对着这些故事自得其乐。
伊恩还没来得及回应,约格就嘟囔了一句。
露西娅嘴角微微上扬:“但这里是战争时代最著名的战场之一。当年人们就是在这里抵挡了恶魔的进攻,为反击奠定了基础。”
她的目光扫过风化的堡垒残垣、焦黑的土地,以及黑暗尽头渐渐模糊的灰色山脊:“这地方我只在历史书上读过。不过现在,或许该叫它‘黑丘’才更贴切。”
这次约格没有再回应。
伊恩还在咀嚼着又硬又咸的肉干,问道:“你这次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就凭这些废墟?”
露西娅随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听到身后黛安娜走近的脚步声,伊恩轻笑了一声。在这段旅程中,露西娅开始能叫出沿途废墟和废弃城市的名字。由于不需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她便开始翻阅记忆中的旧书,回忆起所经之地的细节。
“穿过这片丘陵,我们就能到达索尔布林。再走几天就到了。”露西娅补充道,同时抬头望向天空,“而且天空看起来也更阴沉了。”
伊恩懒洋洋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后突然眯起了眼睛:“‘更阴沉’?”
头顶的天空泛起色彩涟漪——深邃的靛蓝融入紫罗兰色,crimson(crimson此处指深红色,保留原文色彩意象以贴合场景氛围)的纹路扭曲成暗沉的瘀血色。
黑暗之外,天空的边缘褪成了灰白色,但正上方的色彩却异常鲜明,形成强烈的对比。
——哦?你没注意到吗?这可是我今天看到的最有意思的东西了。
与约格的低语相反,露西娅困惑地歪了歪头:“有什么特别的吗?发生什么变化了吗?”
“你真的没看出来?”伊恩目光不离天空,问道。
露西娅也抬头望去,喃喃道:“就是有紫色和红色在流动而已啊。”
伊恩这才意识到——露西娅无法完全分辨天空中的所有色彩。这个发现让他的眉头微微一跳。
“你们俩在看什么?”黛安娜走近,怀里抱着给马准备的骨头碎片,开口打断了他们。
伊恩甚至没看她,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天空:“你觉得怎么样?”
黛安娜歪了歪头,随即抬头望去。片刻后,她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有点发紫?还有点深蓝色?”
“你就只看到这些?”
“你审问什么呢——等等。”黛安娜的声音低沉下来,转向伊恩,“你能看到完整的混沌光谱,对不对?”
“那又怎么样?”
“雄狮爵士之前提过类似的事。”
“啊,对。”
伊恩嘴角泛起一抹浅笑。他现在可以确定,这是因为他体内携带的那颗混沌精华珠。
或许上次看到的那个幻象触发了这种能力。
不管怎样,上次休息时还没有这种变化。这无疑表明,他们正越来越接近战场。
“难怪瓦尔顿爵士会那么说。”黛安娜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继续往前走,同时警惕地盯着那匹黑马——它已经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她好一会儿了。
“他说什么了?”
“他要把休息时间减半,还让我们加快速度。”黛安娜在黑马面前停下,把骨头倒在地上。
骨头刚一落地,那匹马就抬起头,红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饥饿的光芒。黛安娜厌恶地往后一缩,迅速退开。
“是吗?”伊恩看着黑马开始啃食骨头,低声说道。
咔嚓,碎裂声响起。
这声音尖锐而清脆,对喜欢这类声音的人来说或许还算悦耳——但黛安娜显然不在此列。
看着黛安娜绕了一大圈避开这一幕,露西娅拍了拍马的侧腹,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它。虽说它脾气暴躁,喜欢啃骨头,但除此之外,跟普通的马也没什么两样啊。”
“一位神明的使徒,竟然说出这种话?你适应得倒是挺好,路西。”黛安娜嗤笑一声,走近露西娅。
她不满地瞥了一眼黑马,接着说道:“那家伙之所以听你的话,不过是因为它觉得你很强。要么就是它认出你是神之使徒了。”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畜生绝不会服从它认为弱小的主人。如果它暂时服从了,也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吃掉对方。多少所谓的‘主人’试图驯服它们时被咬掉了手指——有些人甚至被整个吞了下去。”
“但你本身也不弱啊。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伊恩嗤笑一声,朝露西娅伸出左手。
露西娅立刻熟练地递给他一瓶酒。他至今仍不允许黛安娜碰那个储物箱。
“我当然不弱。但那家伙显然不这么认为。”黛安娜接过露西娅递来的肉干,立刻咬下一块嚼了起来,“我能感觉到它在盯着我,等着找机会下手。只要我一放松警惕,它就会把我撕碎。”
或许它只是注意到你太疑神疑鬼了吧。伊恩心里想着,一言不发地将酒瓶凑到唇边。黛安娜和这匹马之间的权力之争,他可没兴趣管。
就在这时,露西娅问道:“伊恩大人,为什么不给它起个名字呢?”
伊恩移开目光,低头看向那匹黑马。
露西娅继续抚摸着马粗糙坚硬的皮毛,说道:“它已经认可你作为主人了。而且我猜,殿下也没打算把它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