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梅芙慌忙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慌乱。这时米格尔尴尬地挠了挠后颈，再次开口说道：
“看来是我没必要地紧张了。不过，要是真有小偷，妮拉肯定会闹得更大，不是吗？”
“很抱歉造成了误会。但这并不代表我不高兴再次见到你，米格尔。”梅芙终于轻声说道，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尽管米格尔已经成了一名神父，两人说话的语气却依旧没变。起初梅芙试着用更正式的语气跟他说话，却遭到了米格尔的坚决反对。他坚持说自己能当上神父，纯粹是靠运气，还有露西娅的指引。
“我也一样高兴。我之前还在担心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没想到倒是你先找到我了。”米格尔说。
之前梅芙一直在看着桌边一件盖着布的东西，听到米格尔的话后，她把注意力转回到了他身上。“你是说，你不是因为别的事才来这儿的？你到边境来，就是为了找我？”
“幸好，我来得还不算太晚。”话虽如此，米格尔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他避开梅芙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梅芙满心困惑，问道：“太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米格尔张了好几次嘴，嘴唇动着，话语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梅芙皱起眉头，放低声音说：“这么一想，你为什么一个人赶路？而且你骑的怎么是伊恩的马？”她朝米格尔走去的脚步顿住了。
米格尔从戴着兜帽的斗篷下抬起戴着手套的右手，重重地叹了口气，用手抹了把脸。“伊恩大人和露西——”他把头埋得更低，用低沉而沉痛的声音继续说道，“他们去了黑墙的另一边。”
“什么？”梅芙的声音迟了一拍才响起，仿佛没完全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侵蚀发生时，我们在北卡林吉翁前线对抗入侵。”米格尔开口说道，语气像是在忏悔罪孽一般。
他讲述了与那只发狂的恶魔的战斗，恶魔召唤出的混沌化身，以及伊恩和露西娅是如何杀死那只怪物，然后消失在黑墙另一边的经过。
“我没有任何借口。就算拦不住伊恩大人，我也该阻止露西卷入其中的。不，本该是我去面对那东西，而不是他们。我失败了。这都是我的错。”这段不算长的叙述，最后以他的自我谴责收尾。
梅芙没有回应。她像被冻住了一样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盯着米格尔，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房间里一片死寂，米格尔却只能咬着下唇，始终无法抬起头来。
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大人，您和他寒暄完了吗？”纳瑟笑着走进房间，却在脚步迈到一半时停了下来，手还搭在门把上。
他看到了房间里的死寂，看到了梅芙僵硬的背影，也看到了在她面前低头站立的米格尔——这时他才再次开口问道：“神父，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纳瑟。”米格尔转过身面向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纳瑟微微歪了歪头，随后关上身后的门，又回头看了看梅芙。“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米格尔有些语塞，但还没等他回答，梅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黑墙把伊恩和露西吞进去了，纳瑟。”
“您说什么？什么？不，您刚才说什么？”纳瑟先是茫然地盯着她，狭长的眼睛随后因震惊而瞪得滚圆。他看起来像是还没完全消化自己听到的话。但梅芙并没有转过身去看他。
“他们怎么会去北前线？”相反，她继续用那种毫无情绪的语气问道，目光紧紧盯着米格尔，“露西本来还不该离开神殿的。就算他们顺路过去了，伊恩也不会带她去前线的。别告诉我——是圣女派他们去的？”
米格尔猛地抬起头，喉咙一紧，倒吸了一口气。他注意到梅芙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睛里，闪烁着深红色的光芒。
“不是圣女的命令。”米格尔勉强挤出这句话，几乎喘不过气来，继续说道，“伊恩大哥——我是说伊恩大人，根本就没去过圣所。露西……不，是我。是我没拦住露西，让她离开了。”
“你没拦住她，肯定是有原因的。我知道你有多在乎露西。伊恩也一样。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梅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寒意。就连烛火都仿佛屏住了呼吸，变得暗淡下来。
而梅芙眼中的红光，却越发炽烈了。
“肯定是王室干的。”没等米格尔开口，纳瑟就先说道，“就像您说的，伊恩大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带露西娅去那种地方。白金巨龙也不会派他去前线。更不可能是奥拉夫大公——那个贪婪的家伙，绝不会心甘情愿亲手把北方的超人召回去。”
梅芙转过头看向纳瑟，纳瑟则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也不会是圣教团。以他们和伊恩大人的过往，伊恩大人绝不可能心甘情愿听他们的话。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王室。或者说，是皇帝陛下本人。”
“王室，没错。这样就说得通了。伊恩去过首都。所以火盆圣女才拦不住露西。”她的喃喃自语里，此刻几乎带着一丝毒液般的意味，眼中的红光也变得更加险恶。
“等、等等！”米格尔刚才一直在恍惚地听着他们对话，这时突然回过神来，伸手说道，“你们俩先等等！拜托，冷静一下！”
梅芙转向他，眼神难以捉摸。米格尔仍浑身冷汗，勉强才敢与梅芙对视。“为什么你们首先想到的，是找人追责、寻求报复呢？”
“什么？”
“伊恩大哥和露西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就在黑墙的另一边。我全心全意地相信这一点——难道你们已经放弃伊恩大人了吗？”
梅芙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睛瞬间睁大。原本已经暗到快要熄灭的烛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是啊，你说得对。”她眼中的深红色光芒微微晃动，像风中的余烬般四散开来，“我刚才是想岔了。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
米格尔松了一口气，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他身体微微一晃，随即用一只手撑在大腿上稳住自己。
就在他短暂地闭上眼睛时，梅芙的声音传了过来：“纳瑟，最近的前线在哪里？”
米格尔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问。
“很可能是东线。不过，要想偷偷越过边境的防御，可不容易。”纳瑟平静地回答道。
梅芙立刻回应，没有丝毫犹豫：“那不重要。我们得准备一下。我们要越过那道墙。”
“大人，黑墙现在已经陷入沉寂了。”
“沉寂？啊，卢索拉。”梅芙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发出一声短暂而疲惫的叹息。
纳瑟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就算您现在就动身去前线，未来好几年里，您也没办法越过那道墙。”
“纳瑟说得对。”米格尔的声音依旧透着疲惫，他再次直起身来。当他转过身面对梅芙时，却又犹豫了一下。
梅芙看起来茫然失神，脸上写满了仿佛重温噩梦般的沉重。米格尔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她的神情如此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我来找你们两个，一是想让你们最先从我这里听到这件事——而不是从别人口中。”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叹息，但还是坚定地迎上梅芙的目光，继续说道，“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那还有什么原因？”梅芙的回应很微弱，声音里毫无力气。
米格尔没有回答，而是伸手从斗篷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他的右手。他的掌心紧攥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护身符。
唰——
一道金色的咒文在护身符表面蔓延开来，释放出柔和的金色光波，在房间里荡漾开来。
“这是什么？”梅芙惊愕地问道。不止是她，纳瑟也抬起头，看着笼罩在他们周围的这层微光，满脸诧异。
“有一小段时间，就算是神明，也看不到我们了。为了以防万一，它告诉我白天要用上这个。”米格尔握紧了手中的护身符。
当梅芙和纳瑟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时，他继续说道：“几个月前，白金巨龙来找过我。”
“卢索拉啊，愿你慈悲。这么说，连白金巨龙都知道伊恩大人失踪的事了。”梅芙的眼睛睁大了，纳瑟则重重地叹了口气。
米格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把我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它。作为回报，它告诉了我它的计划，还请求我帮忙——”
米格尔的目光转向纳瑟：“因为现在已经陷入沉寂的黑墙，要恢复稳定，需要花费太长时间了。”
“不可能。”梅芙终于开口了，声音轻得像耳语。
米格尔迎上她的目光：“是真的。白金巨龙打算推倒黑墙。”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是真能做到，早就——”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米格尔打断了纳瑟震惊的话语，耸了耸肩，“它是这么回答我的：黑墙不是不能被摧毁，而是还没被摧毁而已。王室和军团从来就没费心去找过摧毁它的方法。”
他的目光又转向纳瑟：“它说，在所有人里，你最能明白这话的意思。”
“‘新黎明’。”纳瑟沉默片刻后喃喃道，随后猛地用手捂住嘴，仿佛十分震惊，“这么说，为了迎来那一天而出现的黑暗，从来都不是不可避免的。是他们故意让这一切发生的？”
“那它打算怎么推倒黑墙？什么时候动手？”和仍在消化震惊的纳瑟不同，梅芙的声音里带着急切。
米格尔摇了摇头：“它没告诉我那么多细节。它之所以跟我说这些，只是因为需要我的帮忙。白金巨龙说，一旦黑墙倒下——”米格尔的声音压低了，“伊恩大人会陷入更大的危险。”
“更大的危险？”
“圣教团和王室都会去找他的麻烦。”这次是纳瑟回答的，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
“很有可能。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它让我去通知那些能站在伊恩大人身边的人。去寻求那些能给伊恩大人提供力量的人的帮助。”米格尔的目光在梅芙和纳瑟之间来回移动，“那些能保守秘密的人。那些值得信任的人——就像你们两个。”
梅芙原本颤抖的目光稳定了下来，她重新找回了镇定。当她点头时，神情已经完全变了——她又成了米格尔熟悉的那个骑士。
她开口说道，声音比刚才平静了许多：“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雪原的蛮族。更具体地说，是几位长老和百夫长。”
纳瑟歪了歪头：“长老和百夫长？”
“你们可能不知道，伊恩大人被任命为雪原侯爵，还统一了蛮族各部。他成了北方真正的‘大勇士’。”
“所以他们选择站在伊恩大人这边？”
“那是当然。卡林吉翁有个指挥官是效忠伊恩大人的。到时候，他会打开要塞的大门，雪原的战士们就会向着黑墙冲锋。”米格尔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后又转向梅芙，“这其实只是走个形式，但——你们俩愿意接受白金巨龙的请求吗？”
“这还用问吗？”梅芙立刻回答，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白金巨龙肯定从一开始就预料到，我们会参与这个计划。”
“它确实预料到了。它还特意给你们留了几句话。”
“几句话？”
“首先，它请求我，让我把你当成我的向导。”
“向导？”纳瑟困惑地眨了眨眼。
梅芙的笑容更深了：“这么说，它是想让我带你去南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