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他在前线。”伊恩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当然，那绝非喜悦的笑容。
“我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伯爵的惊讶情绪已平复下来，他移开目光说道，“之前对此事一无所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恩看向瓦尔顿，对方面甲后那双黄色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
“自领域扩张后，混沌的流动方向发生了改变，变得更加不稳定、更加紊乱。”瓦尔顿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解释道，“即便是‘雄狮’卫队中，也有人察觉到了这些变化。原因很可能是恶魔领域范围扩大，而过去在裂隙中吞噬混沌与疯狂能量的生物已经消失。结果就是，各地都开始出现异常现象。”
伯爵的眼睛微微抽搐：“你是说，‘流浪者’的入侵也和这有关？”
“目前无法证实，但存在这种可能。”瓦尔顿回答。
“那你所说的这些异常现象——想必在大恶魔的领地内也开始出现了吧？”伊恩补充道。
瓦尔顿迎上伊恩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回应：“是的，没错。”
“该死的。”黛安娜闷哼一声，紧紧闭上双眼，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尽管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依旧闭着眼的她，喃喃自语般说道：“难怪，我当时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说哥布林要塞那次？”听到伊恩的问题，黛安娜微微点了点头。她此前在山间要塞遭遇的怪物，后来证实是大恶魔秋叶原的爪牙。
“没错，蛛丝马迹早有显现，只是我当时忽略了。”伯爵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没人责怪他。就连当时一心应对“流浪者”威胁的伊恩，也未曾对此深思。
“这是不是意味着，大恶魔们又要重启战争了？”露西娅的问题打破了沉默。她眼神坚定地迎上瓦尔顿的目光：“我听说他们已经蛰伏了很长时间。”
“目前尚不清楚。”瓦尔顿的语气依旧礼貌，尽管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沙哑。在伊恩看来，这位骑士似乎对露西娅抱有一丝同情。
伊恩的目光短暂扫过瓦尔顿厚重的黑色铠甲，而对方则继续说道：“这或许只是他们手下爪牙之间的代理人战争，但这次的规模似乎与以往不同。”
露西娅了然地点头：“这么说，局势有可能升级成大规模冲突？”
“殿下似乎是这么认为的。他之所以尚未通知所有前哨站，很可能是因为此事尚未完全确定。”瓦尔顿解释道。
黛安娜又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指尖仍按在太阳穴上，双眼紧闭。
神色愈发凝重的伯爵开口说道：“这么说，所有‘狼卫’都在向战线集结？”
“看起来是这样。我原本计划补充物资后前往索尔布林，却接到命令，转而赶来这里，与当地守军一同击退‘流浪者’。”
“我明白了。”伊恩的目光终于从瓦尔顿的铠甲上移开，落到面甲缝隙中那双黄色的眼睛上。即便以他敏锐的视力，也只能看到那对发光的眼眸，再无其他。“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流浪者’彻底歼灭？”
“‘流浪者’在战败后，恢复实力需要很长时间。当务之急是以最小的牺牲击退他们。当然，若情况允许，我们也会尝试将其歼灭。”
伊恩拿起桌上的酒杯，点了点头。
难怪经验值会这么高。
回想起来，他接到的任务是保卫城市，而非击杀卡米尔。或许正确的策略本应是封锁地下通道，坚守防线，重新部署兵力抵御“流浪者”，等待援军到来。一旦“狼卫”抵达后从后方发起突袭，卡米尔很可能就会撤退。
伊恩又一次用只有资深玩家才会采用的方式完成了任务。当然，这一切之所以成为可能，全靠“咒文共鸣”的能力。
“您完成了本该由我们完成的任务。再次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感谢，圣使大人。”瓦尔顿礼貌地说道，目光扫过伊恩与露西娅，“殿下必定不会忽视您这非凡功绩的重要意义。”
哼，他肯定不会只给点奖励就完事。
伊恩喝了一口酒。他已经能猜到海科德会向自己提出怎样的请求。即便情况或许并非海科德所愿，但他绝不会轻易放走送上门来的得力助手。
不过，对伊恩而言，这也不完全是件坏事。毕竟，要对付大恶魔，他需要皇太子的支持。如今对方主动伸出橄榄枝，局势显然对他更有利。只是双方的目标是否一致，还有待观察。
“那么，从这里到索尔布林需要多久？我们还得沿着裂隙边缘走吗？”伊恩放下酒杯问道。
瓦尔顿发光的眼眸微微闪烁，摇了摇头：“不用。骑马沿裂隙边缘走太危险了。我们会避开裂隙，但抵达目的地仍需露营十多个晚上。当然，如果全速行进，时间能缩短一半。”
比伊恩预想的要远。不过想想也正常，那片区域本就靠近黑土地区的前线。
“这么说，你们计划全速前进？”伊恩问。
“会尽可能全速，但也要保留‘狼卫’的体力。”瓦尔顿回答。
伊恩平静地点点头。即便尚未经历大规模战斗，长途跋涉也必定让“狼卫”们疲惫不堪。毕竟，骑马不代表就不会累。
“那不如多休整几天再出发？矮人工匠正在帮我修复和打造装备。”
“明白。”瓦尔顿立刻回应，随后补充道，“城里的战马饲料充足，‘狼卫’也有地方休息。我们会在等待期间协助城市恢复。”
“那就好。”伯爵点点头说道，“我之前还在担心重建的事，有‘狼卫’帮忙，很快就能完成了。”
他的神情显然表明，他清楚这份帮助并非无偿，但也并不在意。毕竟，从他们请求“狼卫”支援的那一刻起，分享城市资源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可以，我也想要一匹马。”伊恩这时补充道。
黛安娜猛地睁大双眼，盯着伊恩。瓦尔顿愣了一下，问道：“您是说战马吗？”
“对。正如我所说，若方便的话。”
“我们确实能匀出一匹，但——”
瓦尔顿的顾虑显而易见。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战马，它们要么正在被腐化，要么已经变成了魔兽。
“没关系，给我马就行，剩下的我来处理。”
伊恩自然一点都不担心。瓦尔顿看看神色坦然的伊恩，又看看表情同样平静的露西娅，最终叹了口气：“您果然是个无所畏惧的勇士。好吧，我会安排的。”
“多谢，瓦尔顿爵士。”伊恩笑着回应。
获得“黑狮”的认可，其实和赢得骑士或蛮族的尊重没什么不同——做出的决定越鲁莽、越危险，反而越能赢得尊重。
“您完成了我们未能完成的事，这只是我们微不足道的回报。”
伯爵看着黛安娜皱着眉在伊恩与瓦尔顿之间来回打量，终于开口说道：“看来我们占用圣使大人太多时间了。我本只是来打个招呼，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他显然是想结束谈话，或许还想和瓦尔顿私下讨论其他事。“若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去吧。我们还会在这里待几天，以后有的是机会聊。”伊恩爽快地点点头。
就在伯爵向伊恩与露西娅恭敬行礼时，瓦尔顿突然开口：“圣使大人。”
伊恩转头看他，瓦尔顿顿了顿，用那低沉而诡异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听说……您持有龙之武装？”
“没错。”
“而且是白金巨龙赐予您的？”
“是的。”
“那……能否允许我……一睹其风采？”
伊恩的眉毛微微一挑。伯爵也皱起细眉，看向这位“黑狮”。
瓦尔顿轻咳一声，移开目光，继续说道：“若是当代打造的龙之武装，即便只是亲眼看一看，也是莫大的荣幸——”
伊恩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很明显，瓦尔顿就是单纯想近距离看看龙之武装。
这家伙……以前是圣骑士吧？
伊恩回想起瓦尔顿的铠甲——虽然因腐化而变黑，但款式与圣骑士或净化者的铠甲极为相似。就伊恩所见，圣骑士对白金巨龙要么极度崇敬，要么极度憎恶。显然，瓦尔顿属于前者。
“没问题。”伊恩说道。
毕竟他们都肯给马了。
他将酒杯放在桌上，伸出左手。手背泛起金色光芒，形成一个六芒星的咒文回路。
当一面金色的六芒星盾牌在上方显现时，瓦尔顿发出了一声真切的惊叹。透过面甲，他那双发光的黄色眼眸比当天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这一定就是白金巨龙亲自赐予的盾牌，是传说中永不遗失、永不破损的盾牌。”
“要是我的左手被砍了，它就没了。”伊恩说道。
心想，要是让他看到光剑，他恐怕得晕过去。伊恩接着问道：“满意了吗？”
瓦尔顿重重一拳砸在胸甲上，发出铿锵巨响，随后深深低下头：“多谢您让我大开眼界，圣使大人。”
“那你们好好休息吧。”伯爵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瓦尔顿再次行礼，紧随其后。
“这可真是——”伊恩收起白金屏障，重新坐回桌前，轻笑了一声。此时，他嘴角的笑意已完全消失。
“我们可能要比预想中更早和大恶魔的爪牙交手了。”他迎上露西娅平静的绿眸说道。
露西娅点头表示认同，而黛安娜则皱着眉看向他：“比预想中早？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和他们打？”
“我跟你说过的，我要冲破那道‘墙’回去。”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别的意思。算了，不说了。该死的。”黛安娜摇着头嘀咕道，“偏偏是索尔布林，真是倒霉透顶。”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伸进胸甲侧面，掏出一根卷得紧实的香烟。看她这架势，是恨不得立刻抽上一口。
“等等。”伊恩厉声说道。
黛安娜的动作僵住，眯起眼睛：“这可是你之前给我的。”
“我否认了吗？”伊恩打断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桌上，“我是想提议分你我的。你要是想抽自己的也随便。”
“我刚才脑子没转过来。你向来都有计划，伊恩・霍普。”黛安娜连忙把香烟塞回胸甲。
伊恩将芬德尔留下的最后一根香烟叼在嘴边，把自己的酒杯递给她：“看来你也需要这个。”
“那当然。”黛安娜立刻接过酒杯喝了起来。
照这架势，她怕是要喝醉了。伊恩心里想着，用指尖燃起一点火花点燃香烟，深吸一口那草药味，再用手指捻灭火星。
“混沌流动的变化真的只是因为领域扩张吗？还是说，可能是因为——”露西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盯着桌面，显然陷入了沉思，面前没动过的食物早已被她忘在脑后。
伊恩一眼就猜到她没说完的话——是指他在边境斩杀的那些巨型怪物，以及那些怪物临死前释放的混沌浪潮。
“谁知道呢？”伊恩呼出一口烟，耸了耸肩。
他从经验中得知，微小的改变也可能引发天差地别的结果，尽管这可能只是过度思虑。虽然无法阻止或改变整体的趋势，但改变其方向或速度还是有可能的。他的行动或许不是唯一原因，但也可能是导致变化的因素之一。
难道就因为我是某个游戏的主角，所以我做什么都会引发连锁反应吗？
伊恩一直觉得这种想法太自负，却还是忍不住再次思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黛安娜放下酒杯，紧紧盯着他嘴边的香烟。
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劲大些的草药烟而已。
他不禁好奇，这种烟对她这类精灵来说意味着什么。伊恩没多想，就把香烟递了过去。黛安娜立刻接过来，叼在嘴边。
深吸一口的瞬间，她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那一刻，她仿佛找到了片刻纯粹的内心平静。
露西娅看着她，疑惑地问道：“索尔布林真的有那么危险吗？”显然，她特意选这个时候问黛安娜。
黛安娜从鼻子里呼出烟，开口回答：“我没去过，只听过传闻。那地方被大恶魔占领过无数次，每次占领它的都是不同的恶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