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注意到伯爵刻意回避了“前皇太子”的说法，却并未点破。
“你已经把事情上报给上级了吧？”伊恩问道。
“这毕竟是我的职责。”伯爵语气平淡地回答，接着继续说道，“由于篇幅有限，报告里没能包含所有细节，但关键信息我都传上去了，包括您这位‘圣使’的存在。”
伊恩随意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又问：“那你是怎么写我的？”
“我如实上报了所闻之事——您是屠龙者、北方伟大战士，也是白金巨龙的使者。我还写了您的身份已通过恶魔卡米尔，以及刻在这座城市里的咒文回路得到证实。只省略了之前报告中已经提及的内容。”
“写得还挺详细，浪费了不少宝贵篇幅。”
刚好写到露西之前编造的那些故事为止。
伊恩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伯爵则淡淡一笑：“多亏如此，这份报告应该很快就送到殿下手中了。派往这座城市的‘狼卫’很快就会护送您这位‘圣使’去见他。”
就在这时，伊恩眼前弹出了一个任务窗口。
【前皇太子的召见】
任务目标是与海科德皇太子会面。
看来连任务里都称他为皇太子啊。
“行，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伊恩关掉窗口，耸了耸肩说道，“正好能见识一下只闻其名的人。”
虽然这次召见来得比预想中早，而且事先并未征得他的同意，但伊恩并不在意。毕竟，这个人他早晚都要见——在这片土地上，皇太子几乎等同于皇帝。不过，见归见，伊恩可没打算对对方的命令言听计从。
“殿下打算为您的功绩给予表彰，显然不会只停留在口头层面。”伯爵松了口气，笑容里带着明显的释然，显然他之前一直担心伊恩会拒绝。
“也就是给些奖励吧。”伊恩点了点头。
“当然。您铲除了一个已经在此站稳脚跟的恶魔，即便这只是个小地区，殿下也肯定想详细了解战斗经过。而且我猜，他还会授予您一个合适的爵位。”
又是爵位。伊恩低声嘀咕着，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功绩去炫耀。”
“当然，我们不会让您去处理这种既繁琐又尴尬的事，也不会让‘圣徒’（指露西娅）去做。”伯爵立刻回应，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正式报告我会准备好，至于补充证词，就由陪同‘圣使’您的人来负责。所以——”伯爵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一旁，“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黛安娜原本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伯爵是在跟自己说话。“您说什么？”
伯爵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友好地笑了笑。
而面具之下，黛安娜的表情已经扭曲成了苦瓜脸：“您是说让我去总部？和伊恩——不，和‘圣使’大人一起去？”
“你漏了件重要的事。你还要带上我的报告。”伯爵纠正道。
这话自然只换来黛安娜一声叹息：“可为什么是我啊？这又不是我的职责。而且我从来没去过卢西恩——”
“他们需要一个亲历过战斗的人。总不能让‘圣使’大人或‘圣徒’去应付那些冗长的报告和问询吧？”伯爵语气平静地打断了她，让黛安娜一时语塞。
她喃喃道：“可我也是贵族啊——”
“正因为如此，你才适合详细说明当时的情况。况且，论认路能力和长途行进速度，没人比‘猫头鹰’你更出色了。更何况，你和他们二位的关系本就亲近。”
伯爵的笑容越发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说实话，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你有异议吗？”
黛安娜说不出话来。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她微微抽动的下巴，显然是一副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的模样。
“圣、圣使大人，”她最终转向伊恩，“这事是不是也该问问您的意见？”
“当然。”伯爵也看向伊恩，“圣使大人，您觉得呢？”
这是把锅甩给我了啊。
伊恩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注意到黛安娜正拼命摇头，眼神里满是抗拒，仿佛在呐喊“我不想去”。
他又喝了一口酒，终于开口回应：“我更想和熟悉的人一起去。露西应该会很乐意。”
“该死。”黛安娜紧紧闭上眼睛，把头抵在了墙上。
与此同时，格雷厄姆伯爵那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显然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多谢您，圣使大人。”
黛安娜再次发出一声叹息，那沉重的语气仿佛要把地面都压垮，可伯爵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不知您是否知晓，所有战利品都归您所有，圣使大人。矮人们已经把东西都留出来了，您随时可以让人送到住处。”
“知道了。我用不上的东西会捐给这座城市，你们看着安排就好。”
“感谢您的慷慨，圣使大人。”伯爵满意地低下头。
伊恩又喝了一口酒，问道：“没别的事了吧？”
“还有件私事想问问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伯爵迟疑了片刻。
还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伊恩在心里冷笑一声，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伯爵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问题：“您有没有考虑过回德拉格・维尔加来？”
伊恩微微歪了歪头：“你是说见过殿之后？”
“是的。只要您愿意，殿下肯定不会反对授予您管理德拉格・维尔加的权力。您完全有这个资格。”
听到伯爵的话，伊恩轻轻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想从这些工作里解脱出来啊。”
“我不否认，但更多是为了大家着想。如果由‘圣使’大人您来治理，德拉格・维尔加一定会成为黑土地区最安全的城市。”伯爵笑着补充道，“到时候，就算是大恶魔的手下，也不敢轻易来犯。”
伊恩的笑容深了些。确实，对于靠这片土地谋生的人来说，安全是最重要的。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先提出这个建议。
这会儿，伊恩甚至在想，这里的贵族是不是都这样。
他又喝了一口酒，才回答：“很遗憾，我没这个打算。这座城市还是继续由你管理吧。”
听到如此坚决的拒绝，伯爵失望地咂了咂嘴：“果然如此。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吧。”
看来伯爵多少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
伊恩耸了耸肩：“就算我接管了，最后还不是把所有工作都推给你？我既不懂怎么管理城市，也没兴趣学。而且——”他把目光转向伯爵，继续说道，“我计划回去——要穿过那道‘墙’回去。”
伯爵听完，依旧没露出太惊讶的神情：“我大概能猜到。一个在‘墙’外立下如此丰功伟绩的人，肯定不会甘心在这里过安稳日子。我只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问而已。”
伯爵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释然，他露出了正式的微笑：“您或许会和殿下很合得来。他一直在竭尽全力，想要摧毁这个恶魔领域。”
伊恩看了伯爵一眼，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随意地说道：“我大概能猜到。看来这就是殿下的目标。”
“这也是殿下之所以伟大的原因之一。即便处境如此艰难，他也从未放弃过我们。”
伯爵的声音微微压低，补充道：“不像有些人，已经认命，甘心在这里度过余生，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伊恩又喝了一口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听起来你是在说自己啊。”
“当然。”伯爵平静地笑了笑。
“像殿下或您‘圣使’大人这样的大英雄，才拥有不屈的意志。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只能适应现实，追随英雄的脚步。”
英雄吗？
伊恩轻轻嗤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
其实他和伯爵一样平凡。他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来自那个状态窗口。如果他是以原本的样子穿越到这个世界，恐怕早就放弃了，或是向现实屈服，甚至可能根本活不到现在。
“别放弃。”终于，伊恩把酒瓶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直视着伯爵，补充道，“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回到家乡的。”
伯爵本可以问伊恩为何如此肯定，但他只是喃喃道：“家乡……我的故乡……”
他说着，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捋了捋胡须，继续说道：“我来自博尔塔，一个盛产成熟葡萄的地方。我的家族曾是那里的合法统治者。”
伊恩微微挑了挑眉，但伯爵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没有察觉，继续说道：
“有时候我还是会想念那里，但那里已经不像是我的家了。就算有一天能回去，一切也会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截然不同。”
伯爵的目光飘向墙壁——或许是飘向了过去的回忆。“我的家族里，可能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我的兄弟姐妹要么老去，要么已经离世，对他们的孩子来说，我不过是个陌生又尴尬的外人。”
“所以你是说，你不想回去了？”伊恩插话道。
伯爵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不止如此，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这种想象会变成现实。而且我猜，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个。”
“如果真的变成现实呢？”伊恩问道。伯爵转过头看向他，伊恩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平静而坦然，“如果你的家人真的不接受你，你会怎么办？”
“我会回到这里。”伯爵毫不犹豫地回答，嘴角却依旧挂着苦涩的笑，“我会在这座美丽的地下城度过余生。”
伊恩看了他一会儿，才又开口：“你听说过‘方舟商队’吗？”
“方舟？嗯，听说过。我记得是城里一家历史悠久的贸易公司。”伯爵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突然看向伊恩，“圣使大人，您怎么会知道他们？”
“我和他们有点交情。”伊恩随意地耸了耸肩，回答道，“如果你的担忧真的变成现实，就去找方舟商队的首领，报上我的名字。他们会收留你的。总比在这座地下城里埋一辈子要好。”
伯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异样的笑容：“我会的。多谢您的慷慨，圣使大人。”
伊恩只是耸了耸肩，又喝了一口酒。但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
伯爵说，如果在家族里不受欢迎，他就会回到这座城市。那海科德会怎么做呢？
伊恩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笃定：他大概不会。
他几乎能想象出第五章的剧情会如何发展。正当他叹息着又喝了一口酒时，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我呢？”黛安娜突然问道，让伊恩的目光转向了她。
“你怎么了？”
黛安娜依旧闭着眼睛，一脸认命地靠在墙上，继续说道：“如果我回去了，能不能也向长老报您的名字？”
都这时候了，她还在关心这个？
伊恩正要笑着回答，房间里突然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墙上的一扇石门缓缓打开了。
咔嗒。
三人同时将目光投向那里。
“抱歉打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名兽人守卫从门后走了进来，恭敬地低下了头。
黛安娜瞪了那名兽人一眼，伯爵却只是摇了摇头，问道：“无妨，有什么事吗？”
兽人立刻回答：“‘猫头鹰’的人回来了——还带着‘狼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