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者？”黛安娜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歪了歪头，但还是回答道：“据我所知，只有当城市或巢穴面临直接威胁时，真言回路才会有反应。这也是我们能在这里安心培育那些变异作物的原因。”
“我猜也是这样。”伊恩低声咕哝着，语气近乎叹息，随后将杯中饮品一饮而尽。
他“砰”地一声放下杯子，瞥了黛安娜一眼——她的表情微微扭曲，仿佛刚才亲眼目睹他喝下了毒药。
“跟我来，我要亲自确认一件事。”
“去哪儿？”
伊恩没有回答，反而猛地转身，抓起靠在墙上的秘银钢剑剑鞘，径直朝门口走去。
黛安娜满心疑惑地跟在他身后，追问不休：“伊恩，你到底要确认什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伊恩一边走，一边将剑鞘系在腰上，踏入楼梯间后，才简短地回道：“可能是我们之前进来时走的那个下水道入口。”
“可能？”
“对，有入侵者。”
黛安娜面具后本就眯起的双眼，此刻眯得更细了。
她那双沼泽色的瞳孔本能地瞟向地下城的方向，但眼前的城市景象与往常并无二致。
她凑近伊恩，轻声问道：“在这个距离，你就察觉到入侵者了？”
“你现在该知道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伊恩没有回头，加快脚步走下楼梯。
当然，这并非全部真相。
——没错，现在可以确定了，这气味很熟悉。
突然苏醒的约格，已经悄悄跟他提起过自己侦测到的气味。就在那之后，伊恩的直觉才开始警觉起来。
伊恩猛地转弯，走向通往通道的路。黛安娜没有再追问，只是紧随其后，右手紧紧握住了短剑的剑柄。
嗒、嗒、嗒。
伊恩在通道中移动，几乎悄无声息地爬上斜坡，速度极快。很快，一股淡淡的金属腥味飘进了他的鼻腔。
“是血？”黛安娜几乎是喃喃自语，震惊地微微张口。就在这时，伊恩的步伐陡然加快，近乎狂奔。
嗒、嗒！
抵达低矮的出口处，伊恩纵身向前，一脚踹开出口，同时流畅地从贴合的剑鞘中拔出长剑。
眼前的景象瞬间烙印在他的视线里。
咔嚓，咔嚓——
两名矮人守卫倒在两侧，身下积起一滩滩血迹。一名入侵者站在左侧倒地的矮人上方，正用短剑不断劈砍他的头部；另一侧，另一名入侵者则抓着墙上的把手，将一把加重匕首当作临时锤子，不断猛砸。
两名入侵者几乎同时转头，似乎刚刚才察觉到伊恩的存在。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发亮。
唰——
一道耀眼的白色弧线划过那名攻击矮人的入侵者的头颅。他的上半颗头颅从颧骨处被横向斩断，在空中旋转一圈后向上炸开。粘稠的黑血和碎裂的脑组织溅满了石室墙壁，在石头上留下斑驳的污渍。
砰！
伊恩用左肩猛地撞向拱门前凸起的屏障时，那具无头入侵者的残骸上短暂地闪过一抹青绿色光芒，随后尸体便像稻草般瘫软下去。
呼！
另一边，原本在猛砸墙壁把手的入侵者在挥击途中突然转身，趁着伊恩落地的瞬间，将匕首刺了过去。它那双闪烁着青绿色光芒的眼睛骤然一亮，准备划出致命一击。
咚——
一把深色匕首深深刺入入侵者的太阳穴，它的头颅猛地向一侧偏去。
紧随其后的黛安娜本能地掷出了这把匕首。入侵者的动作顿了一瞬——就是这短短一瞬，伊恩已再次挥剑。
唰。
耀眼的白色弧线斩断了入侵者的脖颈，剑刃甚至深深钉进了身后的屏障中。无头尸体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伤口处再次只渗出少量血液。
伊恩将剑从墙上拔了出来。真言回路并未启动——大概率是因为这些东西并不被视作“入侵者”。
“该死。”一声微弱的、如同气音般的喘息在地面上扩散开来。
地上那颗被斩断的头颅，双眼仍闪烁着青绿色的光芒。多亏了嵌在太阳穴里的匕首，头颅没有移动，只是朝着伊恩的方向张开了嘴。
“我竟然要死在这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还真是有意思。”它的声音细若游丝，大概是因为声带已经被切断。
黛安娜低头看着这诡异的景象，眼神凝重：“马可？”
那颗头颅闪烁的眼睛微微转动，似乎想看向黛安娜。它僵硬的嘴唇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真高兴见到你。那么，你能帮我给我们的——”
咔嚓！
没等它说完，伊恩的剑再次落下，如同劈开西瓜般将头颅切成两半。青绿色的能量从碎裂的残骸中迸射出来，随即消散无踪。
“他是‘猫头鹰’的人？”伊恩再次举剑，开口问道。
黛安娜迅速点头：“对，他和我同一时间离开的。该死，真是见鬼！”
意识到倒地矮人的状况，黛安娜突然冲向他们。她蹲在其中一具被残忍袭击的尸体旁，脸色愈发阴沉。
与此同时，伊恩转向敞开的入口。他微微俯身，凝视着门外的楼梯。一层薄纱般的微光在他眼中闪烁，映照着地下城昏暗的光线。
“喂，你，小家伙，还清醒吗？喂！”黛安娜走到右侧那名锁骨上方深深插着一把匕首的矮人身边，呼喊着。
这名矮人还有呼吸。他的眼皮颤抖了几下，随后用尽全力张开了嘴。
“快……去……找……阿尔……奎……厄斯……”鲜血从矮人的嘴角溢出。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凝视着楼梯另一端的伊恩甚至没有回头，开口问道：“这座城市总共有多少个入口？”
“一共三个。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说……”黛安娜原本正用低沉的目光看着矮人，听到这话立刻转向伊恩。
伊恩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用剑指向通往城内的通道：“立刻派‘熊卫’去所有入口，每个入口至少派两人。凡是从外面回来的人，都是‘漫游者’的傀儡。”
“你怎么能确定？”黛安娜的呼吸一滞，“人死后灵魂会离开躯体，剩下的不过是——”
“现在不是满足你好奇心的时候。在他们毁掉门控装置之前，快行动。”伊恩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投向墙上那只被砸坏的石制把手。
意识到把手已经损坏，黛安娜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立刻转身行动。
嗒、嗒！
她压低身形，沿着通道飞奔而去，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她是不是知道些关于黑魔法的事？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伊恩心中思索着。
黛安娜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死灵法术是利用残留在尸体中的思绪、怨念或魂魄来复活死者。这样复活的生物只会保留碎片化的记忆，而且死亡时间越长，记忆就越模糊。如果时间过去太久，它们就会变成只受本能驱使的傀儡，就像北方那些游荡的亡灵一样。
看来那些烦人的陷阱，并非是随便设置的。
不过，刚死去不久的尸体，会保留相对完整的记忆碎片。虽然这些记忆的运作方式与生前截然不同，但反复复活它们，最终或许能让其清晰地记起据点的位置。
他们当初想抓我，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想到这里，伊恩站起身，走向那只被砸坏的墙壁把手。这只本应能完全握住的长把手，如今只剩下一半完好。至少可以确定，上面没有刻有真言回路。
咔嗒。
伊恩握住把手，向上一提。
——终于，这沉闷的平静要结束了。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约格的笑声在他脑海中回荡，这声音此前一直在他思绪中萦绕。
伊恩冷冷地低语：“你不是说，我的生存才是你的首要任务吗？”
轰隆，轰隆。
两侧的墙壁开始移动，将之前敞开的入口缓缓关闭。
——这可不只是为了好玩，你知道的。你战斗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自己的灵魂在变得完整。
伊恩没有理会约格持续的低语，而是俯身走向脚边的矮人。
随后，他僵住了——这名矮人已经没了呼吸。他对黛安娜说的那些话，是他最后的遗言。
伊恩轻轻咂了下舌，突然意识到这张矮人面孔为何有些眼熟——他是之前来找过自己的工匠之一。另一具尸体的面部已经面目全非，想必也是工匠中的一员。
“你本该穿上盔甲的……”伊恩苦涩地低语着，伸手一把将嵌在矮人锁骨中的匕首拔了出来。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刀刃流下。
他左手握住这把沾血的匕首，转身走向对面的通道。
短短时间内，德拉格・维尔加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
“妈妈，发生什么了？”
“我也还不知道，亲爱的。”
村民们纷纷走上街头，紧张地四处张望。黛安娜刚才奔跑时，显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这也不足为奇。
“是血？”
“那把匕首是怎么回事？”
伊恩迅速穿过人群，朝着楼梯方向走去。村民们本能地让开道路，但目光却停留在他手中的匕首上——尤其是他左手上那把沾血的匕首。
——这混乱，这恐惧！啊，这才叫真正的有趣。
伊恩无视约格的低语，快步走下楼梯。黛安娜已经不见踪影——她大概已经通知了作为守卫的“熊卫”情况，随后直接赶往内城了。
“什么？有入侵者？到底怎么回事？”
“让开，你们这些固执的家伙！我们的人正在下面执勤！”
从工坊区的另一侧，一群矮人工匠已经涌了过来。先抵达的矮人们正和兽人守卫争执不休，堵住了水道的上游入口。
“在情况评估清楚之前，你们必须退后，这是规定。”兽人守卫没有理会矮人们的抗议，只是举着斧头和长矛，坚定地站在原地，将矮人们稍稍向后推。
看到伊恩走近，兽人黄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开口说道：“请退后，伊恩大人，这片区域目前——”
“是我让黛安娜去通报的，我要亲自去查看情况。”
听到伊恩的回答，兽人微微点了点头。而聚集在一旁的矮人工匠们立刻高声抗议起来。
“搞什么鬼！你们让那个高个子过去，却不让我们进？”
“以我的铁砧起誓！我们可是矮人，下面出事的是我们的——”
他们的喊叫声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发现伊恩并没有走向地下水道，而是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去下水道入口，快点。”伊恩掏出那把沾血的匕首，“你们得去把那两名工匠的尸体运回来。”
“该死，是平恩和赫米特吗？”
“不可能——那是我兄弟！”
几名矮人倒吸一口凉气，二话不说便朝相反方向跑去。伊恩将目光转向红胡子矮人科尔沃，以及他那位卷胡子朋友兰利。
“把我的盔甲拿来，我现在马上就要。”
“我们才刚把它组装好，不过……等等，马上就来！”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朝着工坊飞奔而去。
“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伊恩对剩下的矮人补充了一句，随后从兽人身边走过，继续前行。然而，他刚走了不到十步，就停了下来。
噗嗤，噗嗤——
一名兽人守卫和两名人类守卫从洞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伊恩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注意到兽人长柄斧上沾着血迹，其中一名人类手中的两支长矛也染了血。另一名人类和兽人怀里，各抱着一个小小的、软塌塌的东西。
“该死。”
“以熔炉的名义……是芬德利……”
伊恩身后的矮人们发出绝望的呻吟——他们认出守卫怀里那些软塌塌的东西，正是矮人守卫的尸体。
伊恩面对走近的兽人，开口问道：“入侵者——是你们杀的？”
“是。”
“眼睛泛青绿色，是‘猫头鹰’的人，而且已经死了？”
“是的，伊恩大人。那些是能活动的尸体。”一名人类守卫回答道。
身后的矮人们随即发出一阵呻吟。
“是‘漫游者’！该死，早知道在他们来之前，就该把卡米尔的头敲碎，扔进熔炉里！”
“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这和之前离开的那些‘猫头鹰’有关吗？”
他们的声音很快就停了下来——因为那名兽人跪下身，将左怀里抱着的小小尸体轻轻放在地上。
“节哀。”兽人说道。
“节哀。”另一名人类守卫也附和着，将第二具尸体放在地上。
两具尸体的状况惨不忍睹——面部、颈部满是伤口，胸口更是被划出无数道狰狞的口子。
“谢谢。”一名矮人低声说道。
尽管尸体状况可怖，他们却仿佛毫不在意，将尸体举过头顶。好几名矮人伸出手，一同托住尸体的残骸。
此时此刻，矮人和兽人之间的所有紧张情绪似乎都烟消云散了。随后，矮人们一言不发，神情肃穆地转身向城内走去。伊恩凝视着他们沉重的队伍片刻，随后将目光转回守卫身上。
“入口——你们关上了吗？”
“关上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把所有装置都毁掉。”兽人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更压抑。他那张向来紧绷、毫无表情的脸上，黄色眼眸中却难掩愤怒。
“果然如此。”伊恩点了点头。
“漫游者”的手段简单却有效：他们会把据点的成员变成傀儡，派回来从内部打开城门。一旦守卫倒下、通道开启，他们的主力部队就会发起进攻。
当然，主力部队不会驻扎在太远的地方。之前从下水道入口飘进来的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混乱气息，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现在，由于计划被提前打断，主力部队要么选择贸然冲锋，要么只能撤退。
希望他们选择后者。
“还有一个入口，是吧？”伊恩问道。
“在上面。”
所有兽人同时指向三楼的方向。伊恩的目光转向他之前进来的那个下水道入口的对面——那里的墙壁上，还开凿着另一条通道。
通道下方，他看到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从餐厅里涌出来。伊恩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兽人和人类守卫对视一眼，没有任何人发号施令，便一同跟了上去，拔腿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