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你的服务费。我们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说不定经常需要你帮忙。当然，这也包含了那几把匕首的赔偿。不过——”
伊恩说着，抬眼看向黛安娜那双略带茫然的苔绿色眼眸，随即伸出右手朝面具探去，补充道：
“没想到你会觉得我是个不可靠、让人失望的人类，我都差点想——”
“——我道歉。”黛安娜突然打断他，几乎是扑了过来，双手飞快地捂住面具顶部。
“我说错话了。伊恩・霍普，请你忘了我刚才说的所有话。你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类，也是最守信、品格无可挑剔的佣兵。”她单膝跪地，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连呼吸都顾不上。
伊恩迎上她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我能感受到你的诚意。我接受你的道歉。”
“呼。”
当伊恩将右手重新放回水中时，黛安娜终于松了口气。她迟疑地把手从面具上移开，低头看向面具凹陷的内侧，颤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里面的香烟上。
这根比她上次抽的更短、更细——显然是芬德尔牌香烟。
黛安娜像着了迷似的盯着香烟，伊恩则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了？嫌太小了不喜欢？”
“没、没有！”黛安娜猛地回过神，用力摇了摇头，飞快地把香烟塞进胸甲的缝隙里。直到这时，她的嘴角才露出笑容，转身面向伊恩。
“谢谢你，伊恩・霍普。你真是埃雷诺斯的恩人。”
“这么说，我终于被当成恩人了？”伊恩轻笑一声，手中的面具微微倾斜，“把热水放在门口就行。对了，从明天开始，我更希望在家吃饭。”
“没问题。我会去取回来给你送过来。”黛安娜毫不犹豫地答应，脸上没有丝毫不满，甚至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来，一个精灵的骄傲，也就值一根香烟啊。
伊恩心里想着，松开了手中的面具。黛安娜立刻将那只兽形面具紧紧抱在胸前，又松了口气。
“那我先回去，去——”黛安娜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伊恩湿漉漉的前臂上。那紧绷的肌肉、纵横的战疤，还有精致的纹身，都让她移不开眼。
“我这就去准备。”她语气僵硬地说了一句，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走，同时将面具的带子绕到脖子上。
就在黛安娜提着水桶、背对着伊恩准备离开时，伊恩叫住了她：“别声张。我可不想一醒来就被其他精灵埋伏。”
“放心吧。”黛安娜站在门口，回头冲伊恩狡黠地笑了笑。
“这根烟我一口都不会分给别人，全是我的。”随着齿轮转动的声响，浴室门向上滑开，黛安娜带着笑容的脸很快消失在门后。
当然不会分。黛安娜绝对不可能把她仅有的一根香烟分享给别人。
伊恩这样想着，将上半身重新滑进水里。当他把头靠在浴缸边缘时，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从现在起，黛安娜肯定会全心全意地帮他，大概是盼着能再赚一根香烟吧。
可惜啊，不会再有了。
就在这时，约格的声音悄然钻进伊恩的脑海。
——朋友，你一个人的时候，笑容真是够阴险的。
这家伙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正懒洋洋地在洗澡水里游着。约格对水的喜爱，或许是“沼泽怨念”留下的痕迹——伊恩记得那股怨念并未消失，而是与约格融合在了一起。
伊恩半睁着眼，低声说：“小声点，露西在睡觉。”
——你好像忘了。刻在露西身上的“终端”和你是相连的。
约格的语气依旧平静而沉稳。
——我不通过你就没法和她说话，但反过来呢？完全可以。
“真是个麻烦的小家伙。”伊恩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将左手抬出水面，“这意味着我的清静也不该被打扰。所以，乖乖游泳就好。”
——你还真喜欢折腾这些没意义的事。
约格慢悠悠地笑了笑，但之后便没了声音。
终于清静了。
伊恩凝视着那只露出水面的左手手背。掌心中央，有一个隐约可见的六芒星印记——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魔法回路，只有他自己能察觉。
“咒文共鸣”。
伊恩眯起眼睛，调出技能面板。在“共享技能”分类下，多了一个新技能。但这是个条件性技能，只有在“龙域”范围内才能激活，面板上只给了这么一句说明。
是所有龙巢都能触发，还是因为这座城市有阿基斯参与建造才特殊？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即便没有“白金屏障”，伊恩也会获得这个技能。表面上的“共鸣”只是最初的触发点，那股波动早已传遍他的全身，与他体内嵌着的“龙核”产生了呼应。
我知道这是“巨龙使者”的专属事件技能，但……我真的会用吗？
伊恩咂了咂嘴。他知道这片大陆上藏着不少废弃的龙巢，可它们都和游戏的主线剧情无关，正如许多攻略里说的那样，不过是些“彩蛋”罢了。
在这里用倒是能用，但只会让这座城市陷入混乱。他也能宣称拥有这座城市的所有权，可居民们不可能突然就拥护他。
所以，这技能大概是用来对付“逆天者”的吧。
伊恩暗自点头。这是最说得通的结论。虽然他不知道龙墓里刻着什么样的咒文回路，但无论是什么，面对“逆天者”时肯定能派上用场。或许，这本来就是踏入龙墓后才能获得的技能。
说不定，阿基斯当初阻止我去龙墓，就是因为这个。
要是伊恩觉得能打得过，他是绝对不会主动退缩的。
想到那只白金巨龙，伊恩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敢肯定，那巨龙现在已经发现他不见了。白金巨龙曾说过，所有巨龙最终都会陷入疯狂——这句话又在他脑海里浮现。
虽说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使者”就疯掉，但……
这无疑会让它更坚定地想要摧毁“黑墙”。
伊恩轻轻摇了摇头，关掉技能面板，将头深深埋进热水里。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好好享受这难得的清静时光。总有一天，他或许会无比怀念此刻的安宁。
伊恩在毯子里睁开了眼睛。
温暖包裹着全身。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不用冥想，就能睡得这么沉、这么安稳是什么时候了。他真想就这么多赖一会儿，享受这份慵懒。
——终于醒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约格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伊恩咂了下嘴，慢慢坐起身。房间很小，天花板也有些低，连家具都像是被缩小过一样。
他蜷缩在角落的地板上睡觉，不仅是因为这样有安全感，更是为了充分感受从地面传来的暖意。尽管盖的毯子又旧又破，却既暖和又轻便。
大概是因为整座城市都流淌着龙的魔力吧。
就在这时，露西的脑袋从门框探了进来。
“醒了吗？”她的语气很随意，脸色也明显清爽了许多——想必是在他睡觉的时候梳洗过了。她那曾沾满灰尘污垢的深红色长发，此刻湿漉漉的，服服帖帖地垂着。
“你醒多久了？”伊恩问。
“不太确定，大概两三个小时吧。”露西回答。
伊恩点点头，站起身问道：“黛安娜呢？她不是说要送早餐来吗？”
“还没来。不过就算来了，知道你还在睡觉，她大概也不会进来打扰。”
“那你岂不是没吃东西？”
“也不算。”露西嘴角微微上扬，耸了耸肩，“还剩点肉干，我吃了一点。”
“嗯，想得还挺周到。”伊恩走出房间，补充道，“不过在这里待着的时候，尽量别碰那些肉干了。吃完了，就只能吃这里所谓的‘肉干’了。”
“没关系啊，只要能吃就行，不是吗？”露西满不在乎的回答让伊恩轻声笑了——这话倒像是他会说的。
“你感觉怎么样？”伊恩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白磷铠甲，问道。
“挺好的。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而且这里的空气也不错。”露西耸耸肩回答。
人要是老待在这种地方，怕是会变成“穴居人”吧。伊恩一边暗自苦笑，一边开始穿铠甲。
“那我们准备出门吧，得去吃点东西。”
“你昨天不是说，以后不想去餐厅吃了吗？”露西整理着衣服，问道。
伊恩耸耸肩：“可负责送早餐的人没来，只能自己去了。”
他有点后悔太早把面具还给黛安娜了。调整护胫的时候，伊恩从背包里取出一把秘银钢剑，系在了腰间。
露西已经走到门口，拉开门时，传来了石头摩擦的声响。伊恩跟上去，迈步走进这座地下城市。
眼前展开的，是阶梯状的分层结构：聚落中央有一条小溪流过，远处是排列整齐的农田和工坊，墙壁与天花板上都刻着精致的咒文回路。整座城市似乎比之前更安静了，大概是因为巡逻的斥候大多外出了。
伊恩微微侧过身，歪了歪头，眼神先是一凝，随即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继续往前走。
“看来，她至少没跑掉。”
不远处的墙边，黛安娜正随意地靠着，面具向上翻起，架在头顶。她身边站着两个熟悉的矮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正在和她说着什么。一个留着红胡子，一个是卷曲的黑胡子——正是之前为他打开下水道大门的那两个守卫。
——好多小矮子啊。
露西跟在伊恩身后，约格慵懒的低语声传来。
那两个矮人并非独自一人。通往内堡的广场对面，还有几个矮人在徘徊，看到伊恩后，已经有人开始慢慢朝这边靠近。黛安娜瞪着那些凑过来的矮人，转头看向伊恩。
“他们好像是在等我。”伊恩脚步没停，说道。
黛安娜点点头：“这些矮冬瓜说要在你住处门口等。是我一直拦着他们。”
“干得不错。”
伊恩不难想象，要是这些矮人一直敲门，肯定会打断他难得的好眠。那样他心情肯定会糟透，之后也就别想好好谈交易了。
伊恩的目光投向红胡子矮人——对方已经在看着他了。
红胡子矮人微微点了点头，打招呼道：“嗨，高个子朋友。我们之前见过，对吧？”
“找我有事？”伊恩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身后正不断靠近的其他矮人，问道。
“是这样的。”红胡子矮人挠了挠厚实的鼻子，和黑胡子矮人对视一眼，然后往前凑了凑。
黛安娜也动了动，不动声色地退到伊恩和矮人们之间，像是要保护他。
现在倒是挺忠心的嘛。
伊恩忍住笑意。
红胡子矮人停下脚步，终于继续说道：“你身上的铠甲，看起来不一般啊。现在凑近了看，你这把剑也不是凡品。”
“哦，你说这个？”伊恩故作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磷铠甲，耸耸肩，“有人说这是精灵的神器。”
黛安娜惊讶地猛地转头看向伊恩，而那两个矮人则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哈！尖耳朵们可造不出这种东西。要是他们找我们矮人的大师工匠定制，说不定还差不多。”
伊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慢慢点头：“嗯，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比起说这是精灵自己造的，显然这个说法更让人信服。
“那不如就称它为‘曾属于精灵的矮人神器’吧。”伊恩说。
“朋友，你还真会说话。”红胡子矮人咧嘴一笑，目光越过伊恩，看向露西，“那位红头发女士身上的装备，看起来也很不一般啊。要是我没看错，那全是用秘银合金做的，对吧？”
露西平静地点点头：“没错。”
“不过那套装备啊，”矮人继续说道，“是和我水平差不多的工匠做的。我们这种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你呢，高个子朋友——你身上的装备……”
他锐利的目光重新落回伊恩身上：“这些都是大师级工匠的手笔。铠甲、护胫，甚至那把剑都是。所以……能不能让我们凑近好好看看？”
红胡子矮人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街上聚集过来的其他矮人，补充道：“这座城市里有不少能工巧匠，但可惜，没有一个能达到‘大师’级别。要是你肯把装备借给我们研究，光是看看，就能让我们学到不少东西。”
“听起来，你们是想把它拆开来研究吧。”
“哎呀，那倒不会要求这么多。不过要是你愿意，那对我们的帮助可就太大了。”红胡子矮人咧嘴一笑，露出了泛黄的牙齿。黑胡子矮人也跟着点头。就在这时，伊恩的视野里弹出了一个任务窗口。
【工匠的渴望】
任务目标很简单：向矮人工匠展示特定品质的装备。奖励是少量经验值和一份“未知额外奖励”。
没想到还能触发这种任务。伊恩关掉窗口，心想。
红胡子矮人有些不耐烦了，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说实话，你的铠甲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啊。再这么用下去，迟早会散架的。要是你让我们研究，我们保证会尽全力把它修好。”
“嗯。”伊恩摸了摸下巴，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最后却耸了耸肩，“不过，这个提议好像还不够有吸引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