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你第一个问题就问这个。
伊恩先瞥了眼显然早已好奇难耐的露西娅，随后将目光转回格雷厄姆伯爵身上。伯爵那双明显冷了几分的蓝眼睛，正紧紧盯着露西娅。
最终，他用平静而沉稳的语气回答：“没错，我们效忠于尊贵且英勇的海科德殿下。”
“果然如此。”露西娅轻轻舒了口气，“这么说殿下真的还活着，一直以来都在保护帝国的子民。”
“你们日后会亲身体会到殿下的高尚。毕竟，从现在起，你们二位也是这座城市的居民了。”尽管这番话分量十足，但他眼中的郑重很快褪去，重新被平日里的疲惫空洞所取代。
他看向脸上既无惊讶也无波澜的伊恩，继续说道：“关于殿下的话题，我不会再回答更多问题。他并非可以随意议论之人。”
很明显，伯爵的忠诚度极高，连黛安娜似乎也持有同样的态度。
还真是坚定不移的忠诚啊。
也是，如果他们能在这乱世中存活下来全靠这位王子的领导，那么这样的忠诚也合情合理。伊恩一边暗自思索“狼”小队无疑是王子卫队的可能性，一边听露西娅再次开口提问。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伯爵微微点头：“请讲。”
“这座城市似乎是靠龙魔法维持运转的，你们究竟是如何操控它的？”
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伊恩一眼，补充道：“据我所知，若没有相应资质，根本无法驾驭龙魔法。”
伊恩的目光也重新投向伯爵，脑海中短暂闪过一项自己尚未深入研究的新获得技能。
“你懂得还真不少。没错，镌刻在这座城市里的强大魔法，其设计精密至极。”伯爵的视线飘向天花板。尽管室内石壁上看不到任何魔法回路，但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表层，看到笼罩着城市防御系统的复杂法术。
“城市会自主运转以维持稳定。我们要深深感谢古代矮人与那位不知名的巨龙，是他们留下了如此宏伟的遗产。”
难道是阿基斯？
伊恩在心中暗忖。他想不出还有哪条龙会为了其他种族，耗费心力刻下无数符文——即便只是将自己巢穴中已有的符文重新利用。
“当然，正如使徒阁下所指出的，我们确实无法直接操控这些法术。”伯爵将目光重新落回露西娅身上，继续说道。
“矮人工匠称，或许在过去是有可能做到的。但遗憾的是，我们如今无法获取相关知识，只能推测在城市某处，藏着古代矮人留下的控制室。”
“这么说你们还没找到？”
面对露西娅的疑问，伯爵耸了耸肩：“我们试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疑似区域需要拆除才能探查，而那些符文很可能会将这种行为判定为攻击。这座城市本就是黑土大地上最安全的堡垒之一，没必要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一抹带着疲惫却又夹杂着自豪的浅笑掠过伯爵的嘴角：“若德拉格・维尔加不是地处如此偏远的边境，它完全可以轻松成为所有据点的中央要塞。”
“我同意。”露西娅点头附和，这让伯爵的笑容更加明显。
“你的疑问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感谢您耐心解答。”
“那就好。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伯爵的目光随意地转向伊恩。伊恩顿了顿，回答：“我有三个问题，总结起来很简单。”
“还真不少啊。”伯爵喃喃道，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我尽量长话短说。等着我处理的工作还有很多，得节省些精力。”
“只要准确就行，其他无所谓。那我第一个问题。”伊恩点点头，伸出食指，“我们能随时洗澡吗？”
手还放在眉心的伯爵，用略带困惑的表情盯着伊恩：“这……就是你的第一个问题？”
“这是头等大事。”伊恩毫不犹豫地回答。
伯爵突然笑了出来，随后点头：“当然可以。要是你们愿意，你们一出这扇门，这位姑娘就能立刻为你们准备好洗澡水。”
一直沉默站立的黛安娜猛地睁大双眼，转向伯爵：“您是说让我亲自……伺候他们？”
“他们是新来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也清楚，我们现在人手有多紧张。”
“这……唉……”黛安娜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反驳，但最终只是无奈地捏了捏鼻梁。
伊恩毫不在意，又伸出中指，提出第二个问题：“我能维修或购买战斗装备吗？您也看到了，我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嗯，你可以领取基础物资。”伯爵的目光扫过伊恩破旧的模样，回答道，“要是不满意，你可以自己和矮人工匠协商。但如你所想，这里资源匮乏，尤其是武器和铠甲。”
换句话说，要么接受分配的物资，要么自己去协商换取更好的装备。这也不奇怪，武器和铠甲的支配权很可能本就掌握在工匠自己手中。
“这样就行。”伊恩回答。无论如何，这都是个好消息。他很确定，自己的储物空间里一定有能吸引矮人的东西。
“最后一个问题——”伊恩伸出无名指。伯爵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听下一个问题的准备。“这里的人衰老得更慢吗？”
不止伯爵，黛安娜和露西娅也同时转头盯着伊恩，脸上满是惊讶。
但伊恩依旧平静地继续说道：“还是说，这里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伯爵眨了眨眼，好奇地反问。
伊恩定定地看着他，回答：“精灵或矮人这类异族也就罢了，但这里的人类居民看起来比预想中年轻得多。黑墙已经矗立了二十多年，实际上快三十年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当然，有人可能会说这只是世代更替的正常现象，但如果真是那样，街上本该有更多嬉闹的孩子才对。
“甚至包括您，大人。”伊恩继续说道，“或许您被困在这里时年纪还很小，但若是那样，您就不可能如此精通帝国的礼仪与知识。”
伯爵的神情变了，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赞赏：“你的观察力真敏锐。你发现了一件我们花了很久才弄明白的事。”
说话时，他身上的疲惫似乎暂时消散了些：“没错，黑土大地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得多。”
“天啊，卢恩特。”一直睁大眼睛的露西娅终于发出一声惊叹。
伯爵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并非所有殉道远征队的成员都能安全抵达据点。很多人在边境丧命，还有人陷入疯狂。”
伊恩的脑海中浮现出游戏里的记忆——当年他随远征队穿过黑墙后，所经历的种种艰难险阻。
伯爵用平稳的语气继续说道：“只有灵魂坚韧、求生意志坚定的人，才能活下来并与向导会合。”
伊恩明白伯爵这番话的深层含义。
他们在自然而然地筛选弱者。
这是一种实际且合理的做法。没人能反复穿越危险的边境地区，无休止地等待远征队到来。
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和能力去收留那些无力做出贡献的人。能活着抵达向导身边，本身就足以证明其具备基本的资格。
“我们通过那些幸存者得知外界的消息。重要信息会经过长时间的交流与核实。这样的过程重复了好几次后，我们才发现真相：外界的时间流速比这里快得多。”
原来他提到殉道远征队是这个原因。
伊恩微微勾起嘴角，迎上伯爵的目光：“那你们知道具体慢多少吗？”
“我们也不是完全确定。”伯爵坦言，“如你所想，在这里很难精确测量时间流逝。但根据我们的估算，最多——”
“十年。”黛安娜轻声插话。
伯爵点头表示同意：“对。我们感觉这里只过了十年。有人说接近十五年，但没人觉得过了二十年，更别说三十年了。”
“要是真过了那么久，我现在都该六十多岁了。您也看到了，我显然还没到那个年纪，不是吗？”
伊恩点头。尽管伯爵面容憔悴、满脸疲惫，但他看起来绝对不到六十岁，顶多五十出头。
“所以最多慢了十五年。”
“是的。关于这种时间差异的原因，有很多种推测，但目前还没有确切答案。”
当然不会有答案，伊恩心想。这在这个世界很可能还是个全新的概念。
尽管理解不深，但作为现代人的伊恩清楚，时间与空间本质上是相互关联的。若空间发生扭曲，时间也会随之改变。毕竟，这就是时空的本质。
“所以说到底——”露西娅之前一直茫然地在伊恩和伯爵之间来回看，此刻终于开口，“您是说，外界的时间流速是这里的两倍，甚至可能更快？”
伯爵点头：“没错。至少，我们的感受是这样的。”
“天啊，这怎么可能——”露西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叹息，随即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猛地转头看向伊恩。
伊恩知道她在想什么，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这里不行，稍后再说”。露西娅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们称伊恩大人为‘超人’了。”伯爵的目光停留在伊恩身上，说道，“德拉格・维尔加很少与外界接触，但我敢肯定，没人能像伊恩大人这样快就发现这个真相。事实上——”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很少有人能做到发现真相时，脸上连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我刚意识到这件事时，也很惊讶。”伊恩平静地回答，“现在只是确认了而已。”
“即便如此，我猜你当时的表情也没怎么变吧。”伯爵露出一抹浅笑，随后向后靠在椅背上，“总之，你的三个问题都得到答案了。希望我的回答虽然简短，但能让你满意。”
“已经非常满意了。”伊恩回答。
伯爵的笑容加深了些：“我也确认了，你们二位都绝非普通人。考虑到这一点，我会为你们安排贵宾级的住宿。房间就在这一层，黛安娜会带你们过去。”
伯爵转向黛安娜。黛安娜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不甘。伯爵这才站起身。伊恩轻松地跟着起身，而露西娅还在为刚才得知的真相失神，起身时动作慢了些。
轰隆……
守在门边的兽人拉动墙上的操纵杆，石门缓缓打开。伯爵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那么，好好休息吧。若需要进一步配合，我会再传唤你们。”
“明白。”伊恩回答。
“感谢您的盛情款待，大人。我们下次再见。”仍有些恍惚的露西娅礼貌地回应。
黛安娜无声地咂了下嘴，走上前：“这边走。”
露西娅僵硬地转过身，动作像个木偶般跟在黛安娜身后。伊恩穿过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格雷厄姆伯爵。只见伯爵半眯着眼，已经用疲惫的手拿起了钢笔。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但他知道，待在这里的日子里，他会有更多机会。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出办公室，跟在黛安娜和兽人守卫身后，沿着走廊按原路返回。
“伊恩大人！”
当他们经过中央走廊时，之前还像机器人般行走的露西娅突然猛地转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眼神中满是急切。
“要是我们刚才听到的是真的，那我们的计划——”
“稍后再说。”伊恩压低声音打断她，同时扫视了一圈四周，示意这里人多眼杂。随后他迎上露西娅的目光：“露西，这事我们稍后再谈。现在先好好休息，吃点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转向黛安娜的后脑勺：“先洗个热水澡。”
“热水？你知道准备热水有多麻烦吗——”黛安娜说着，突然转过身，话却停住了。
伊恩的嘴角已经勾起一抹浅笑：“这么说，是有可能的嘛。”
“该死。”黛安娜低声咒骂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