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娜走在前面带路，兽人守卫跟在队尾，伊恩与露西娅并肩走在中央走廊里。
和外面一样，这里的内部空间没有一盏灯，却依旧明亮。这里与其说是堡垒，倒更像一座神庙或教堂——无论是立柱、石板，还是天花板与墙壁，每一处表面都光滑得令人难以相信它们是由岩石开凿而成。
或许这片空间最初本是用作宗教场所，只是如今，这里已找不到任何女神象征的痕迹。
“我已经做了基本汇报，他大概率会问你们俩一些问题。好好回答就不会有问题——你在听吗？”黛安娜压低声音说着，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看。
“在听。”伊恩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正忙着扫过旁边的侧廊。
有几个人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手里都拿着书或羊皮卷。除了都是人类这一点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特征：脸上都带着疲惫。
看来这里的管理人员也没闲着。
若真如此，或许这就是他们能把城市管理得井井有条、维持正常运转的原因。毕竟在这样的地方，管理是否得当直接关系到生存。
“行吧。我已经把你们的立场转达了，谈话中可能会提到，记好了。”
“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处理。”伊恩漫不经心的回答让黛安娜有些不耐烦地咂了下嘴，随后便转身走进了最深处的走廊。
她在走廊中央一扇石门前停下。石门高度刚到伊恩的肩膀，黛安娜抓住门边墙上凸起的把手，向下一拉。
咔嗒，咔嗒……
伴随着类似钟表齿轮转动的声响，石门缓缓降下。
真可惜，这么好的技术竟然被用在了战争上。
伊恩在心里暗自咂舌。当然，历史上文明倒退的例子比比皆是，但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惋惜——若是人们当初能保留并进一步发展这项技术，这个世界或许会变成一个宜居得多的地方。
至少不会出现有人把垃圾随意倒在大街上的景象。
“在桌子前面并排站好。”黛安娜弯腰穿过门口时，低声说道。
伊恩跟在后面，下一秒却惊讶地眨了眨眼——一个任务完成的窗口弹了出来。
原来之前任务没完成是因为这个。
看来“向导”的任务本就是要把他带到这里。伊恩关掉窗口，完全走进了房间。这间长方形的石室相当宽敞，正中央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桌后有一把椅子，桌上堆着书、文件，还有一盏点着的灯。房间里额外的光亮显然就来自这盏灯。
伊恩的目光落在了书桌后站立的身影上——那是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有着一双锐利的蓝眼睛。
看来这里的贵族也和外面的不一样。
这位伯爵的模样，与其说是贵族，倒更像个工作过度的职员。他眼窝深陷，眼下的黑影绝非灯光造成的错觉。
只有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以及那身剪裁合体的帝国风格服饰，能让人看出他的身份地位。
咔嗒，咔嗒……
那个几乎弯成对折才挤进门的兽人，将把手推回原位，石门随之关闭。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两位好，我是阿尔比罗・格雷厄姆伯爵，德拉格・维尔加的管理者。”伯爵微微屈膝致意，语气平淡，既没有傲慢，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命令感。
露西娅立刻将左手按在胸前的铠甲上：“我是露西娅・艾什・瑞尔，是‘圣阳’卢索拉的信徒、‘圣恩’卢恩特的使徒，也是‘圣火’的新火种。不过现在，我大概只是一束熄灭的余烬罢了。”
“伊恩・霍普，佣兵。”伊恩补充道，微微点了点头。
站在书桌旁、面朝伊恩的黛安娜皱起眉头，眼神仿佛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伯爵也带着些许困惑看向他：“佣兵？”
“伊恩大人可不是普通的佣兵。”露西娅自然地插话，侧头看了伊恩一眼，继续说道，“他在整片大陆都有名气，很多人都称他为‘超人’。而且他还是我的正式代表。”
伊恩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只见露西娅不动声色地耸了耸肩，那神情仿佛在说这样做会更顺利。
“‘超人’吗？结合我听到的消息，倒也不算夸张。那我就当你是一位传奇佣兵了。”伯爵说着，随即用手轻捋了一下胡须。
露西娅微微挑眉，露出一丝了然的得意。
好吧，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对我有利。
伊恩在心里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伯爵朝椅子伸出了手：“请坐吧。”
书桌前放着两把朴素的深色木椅，显然是用变异木材打造的。伊恩和露西娅并排坐下，直到他们坐好，伯爵才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开口说道：“使徒阁下，你一定很沮丧吧？在这里，你感受不到烈焰女神的任何指引。”
尽管语气恭敬，但伯爵的态度远没有墙外贵族那般虔诚，更像是在与平等的同伴对话，而非面对一位神之使徒。
“一开始确实是，但现在我已经没事了。我相信，我被带到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露西娅回答道，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嗯，我明白了。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坚定。”伯爵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书桌上的一支羽毛笔。他拿起笔，继续说道：“我听说，侵蚀发生时，你们是从北线穿过城墙的，是吗？”
“是的。我们当时和自治防卫军一起守卫卡林吉翁防线，过程中不慎越过了城墙。”
“我想听听更详细的经过。很难想象你们是如何突破怪物的围攻、穿过城墙的。”
露西娅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即便在这里，大人您对‘侵蚀’的过程也很了解。”
伯爵动作微顿，随后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放在自己面前：“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殉道远征队’的存在了。我们通过他们的报告，对外面的世界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
原来他们各个据点之间是有沟通渠道的。
伯爵继续说道：“使徒阁下，你提问的机会稍后会有。现在首要的是核实你们的身份与目的，并确定你们在这儿的定位。希望你们能全力配合我的询问。”
“既然如此，与其由我来说——”露西娅的目光转向伊恩，“不如请伊恩大人来说如何？正如我之前所说，他不仅是我的代表，而且他对各种情况的体验也比我客观得多。”
聪明的选择。
她没有冒险说可能出错的话，而是在犯错前巧妙地把话语权交了出去。
“好。”伯爵点头同意，随即转向伊恩，“伊恩大人，能请你回答吗？”
“入侵的怪物中有一只恶魔。”伊恩毫不犹豫地开口。
伯爵的眼睛微微眯起：“恶魔？”
“那只恶魔掌握着强大的虚空魔法，足以摧毁卡林吉翁的堡垒。如果不除掉它，整条防线都会崩溃。所以，一支由露西娅使徒率领的‘圣火’祭司、北方蛮族，以及精锐佣兵组成的特种部队，翻越城墙，向防线前沿推进。”
伯爵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我们损失惨重，但还是成功把它逼到了城墙边。可就在那只恶魔临死前，它发动了一记孤注一掷的法术，我们被卷入了法术范围。”伊恩继续说道，语气直白，既没有夸大，也没有淡化事实——毕竟，论说谎的本事，他可不比精灵差。
“等我醒过来时，我们已经到了城墙的另一边。”
“我明白了。”伯爵一边在书上快速记录，一边点头，仿佛在梳理整个事件的脉络，“如果有恶魔参与其中，那么冒这样的风险也就在所难免了。”
伊恩瞥了黛安娜一眼。他现在可以确定了——关于黑剑、白金屏障，还有露西娅的魔法，她一个字都没提。
“伊恩大人，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伯爵说道。与此同时，黛安娜明显有些不安，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是否也认为，‘漫游者’设下了更多陷阱？”
“我不确定，不过……”伊恩顿了顿，迎上伯爵的蓝眼睛，“对一个死灵法师来说，做到这种事并不难。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我还说不清楚。”
有时候，表达不确定比斩钉截铁的断言更可信。
伯爵似乎也认同这一点，又问道：“你是否也觉得，仅凭幸存者自身的力量，无法应对这种情况？”
“就算是我，应对起来也不容易。关于这一点，或许别人的答案会更清楚。”伊恩回答道，目光转向了黛安娜。
黛安娜立刻会意，转向伯爵，迅速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伯爵发出一声似乎从胸腔深处传来的叹息，这声音让伊恩觉得莫名熟悉——那是他从工作过度的上司、准备通宵加班的同事，甚至偶尔从自己口中听到过的叹息。
他放下笔，用手指揉了揉眼皮，又叹了口气，没有抬手，直接开口说道：“我听说你们两位都想参与剿灭‘漫游者’的行动，是吗？”
“是的。”伊恩看了黛安娜一眼，耸了耸肩，“如果大人能批准的话。”
“若你们真如传闻中那般有能力，我没理由拒绝。但这个决定不由我来做。”
伊恩微微歪了歪头，露出好奇的神色。
伯爵轻轻咂了下嘴，继续解释：“有专门负责对抗恶魔或腐化生物的大规模战斗的队伍，我们称他们为‘狼’。德拉格・维尔加这里的武装力量，只有负责防御的‘熊’和负责侦察的‘猫头鹰’。剩下的人——”
“——是从不离开城市的人。我们内部称他们为‘鼹鼠’。”黛安娜平静地插话，迎上伯爵的目光。
伯爵没有丝毫不悦，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我就是‘鼹鼠’的首领。”
还挺会自嘲的贵族。
伊恩在心里暗笑，随即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通常情况下，他们会定期造访各个据点，要么运送物资，要么领取物资。”伯爵解释道。
“有意思……”伊恩轻轻点头，不禁想起在游戏里，玩家很可能会加入这支队伍，在黑土大地上四处行动。
“这次我们会正式请求他们协助剿灭‘漫游者’，我也会把使徒阁下和你的意向传达给他们。等‘狼’抵达后，他们会测试你们的能力，然后给你们分配相应的任务和职责。”
伯爵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书，补充道：“‘漫游者’的名声很臭，而且那个死灵法师很可能已经变成了恶魔。到时候派出的‘狼’数量会不少，或许会比我们预想的还多。”
就在这时，伊恩眼前弹出了一个新的任务窗口。
【黑土之狼】
正是他预料中的后续任务。
“虽然你说稍后再提问——”伊恩一边随口关掉任务窗口，一边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和他们沟通的？用‘通信卷轴’吗？”
“你说得对。”伯爵略带惊讶地看了伊恩一眼，“还有其他几种方法，但这次情况紧急，我打算用通信卷轴。嗯，确实该用这个。”
他在伊恩和露西娅之间来回看了看，随后双手交握，放在书上：“身份核实就到这里吧。在他们抵达之前，你们就留在德拉格・维尔加，好好休息，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至于适应的事——”伯爵的目光转向一旁，“这位朋友会帮你们。”
黛安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僵住：“您说什么？”
她皱起眉头，转头看向伯爵。伯爵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解释道：“需要派‘猫头鹰’出去寻找那支‘狼’的队伍，还要确保已经在外执行任务的人不会靠近裂隙边缘。其他人则要为这次围剿准备物资。你刚回来，我本想让你借此机会休息一下，同时给客人带路。怎么，你有意见吗？如果有的话，我就安排——”
“没有，我来办。”黛安娜打断了他的话，短暂地闭上眼睛，然后同意道，“我来处理……”
看她那不情愿的样子，好像有人要把她扔进狮穴似的。伊恩强忍着没笑出声，看着她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任务。
“感谢大人的安排。”露西娅露出温和的笑容，她瞥了一眼仍闭着眼睛的黛安娜，补充道，“黛安娜会帮上大忙的，她非常能干。”
“确实，她可以说是我们据点的珍宝。”伯爵也附和道，显然是故意说给黛安娜听的。
听到这话，黛安娜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但还是微微扬起下巴，像是接受了这份称赞。
西萨也经不起夸奖，难道这是埃雷诺斯家族的共同特点？
伯爵继续说道：“现在，也该给你们两位提问的机会了。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有不少问题要问。”
“那我就先问了，大人。”露西娅说着，先看了伊恩一眼。在得到伊恩一个小小的点头示意后，她转过头，开口问道：“所有据点的指挥和管理，是由谁负责的？难道是——”
她迎上伯爵的蓝眼睛，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前皇太子，海科德・阿斯托利亚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