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黛安娜皱起的眉头，伊恩补充道：“别担心，我没让你跟我一起战斗。你只需要把消息传到就行。”
“那倒不难。说不定你自己也有机会亲口提出请求。”黛安娜终于点了点头，随后语气疲惫地补充道，“伊恩・霍普，你看起来还真是那种不把‘债’清完就浑身不自在的人。”
“尤其是仇债。”他微微勾起嘴角，回答道。
听到这话，黛安娜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慌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当然，伊恩决定加入，绝非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推测这件事后续很可能会引出其他重要任务——
甚至可能牵扯到前王储。
无论怎么想，这段剧情的主线脉络似乎都与那个人物紧密相连。即便并非如此，要摧毁黑墙，伊恩也需要他的帮助。无论伊恩如今变得多强，单靠自己的力量始终有限。关于如何说服那个人，伊恩其实已经有了些初步想法。
但首先，我得摸清他的现状和意图。
即便最后只是个一次性任务，他也不介意——至少能获得经验值和奖励。既然无法确定未来是否还得靠近裂隙边缘，他不能放任这种风险不管。
“你该不会打算到了基地后，把我留下，自己单独行动吧？”露西娅这时问道。
伊恩耸耸肩：“到时候再说，看情况而定。”
“我发誓不会鲁莽行事。以烈焰女神的名义起誓。”露西娅左手按在胸甲上，急忙补充道，“我不能让你独自面对危险。”
“我说了，看情况。更重要的是——”之前语气淡漠的伊恩，目光突然转向山脊那头翻涌的雾气，“那大概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山嵴的凹处隐约浮现出一座城市的轮廓。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出那座城早已沦为一片废墟。
“没错。”黛安娜说着，脚步自然而然地加快了，“这地方以前叫诺尔・梅内，是座城市。现在你也看到了，只剩下一片废墟。”
“诺尔・梅内……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就是记不清细节了。”露西娅眯起眼睛，喃喃道。
伊恩转向黛安娜：“详细说说。”
“这是北方的一座城市，战乱时期被纳入了帝国版图，曾是前线的补给枢纽。”
“我不是要听这些。”伊恩对这座城市的历史毫无兴趣，他干笑一声，问道，“它以前是不是座古城？”
“是，和其他很多地方一样。”黛安娜回答。
“果然如此。我大概知道你们的基地在哪儿了。”伊恩终于点了点头。
黛安娜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伊恩・霍普，你早就猜到了，是吧？你敏锐得倒像个精灵。”
“这结论也不难得出。”
“等等，难道只有我没明白吗？”露西娅困惑地眨了眨眼。多亏之前短暂的休息，她现在已经能轻松跟上两人的快步调，动作灵活得像个斥候，“古城和基地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为什么很多城市会建在古城遗址上？”伊恩转头问她。
“呃……因为水道之类的基础设施已经存在了，所以……啊！”露西娅恍然大悟，眼睛一下子亮了，“在地下！所以基地不在地面上，而在地下！”
“对。我之前就隐约觉得可能是这样——”伊恩的目光扫过越来越近的废墟，“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地面之上的世界截然相反。”
就像大陆上的被腐化者会躲进布满邪恶咒语与经文的黑暗地下圣所一样，在这个地方，文明种族反而要躲进地下才能守住理智。
“不过，要是只躲在普通的地下水道里，他们恐怕撑不了这么久。”
黛安娜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随着他们靠近那片残破的旧城墙，废墟的全貌逐渐展现在眼前。雾气萦绕在废墟上空，周遭的寂静诡异得令人心慌——无论是幸存者还是动物，都看不到丝毫生命痕迹。
“这里好像从未有人踏足过。”走进废墟时，露西娅喃喃道。
碎石与砖块随处堆积，残存的建筑只剩下骨架般的墙体或框架，铺在路面上的石板早已开裂、下陷。
伊恩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在废墟中穿行的黛安娜：“地下或许藏着更多秘密。毕竟这里曾是北方的领土，”他瞥了露西娅一眼，补充道，“很可能是古老的矮人遗迹。”
“说真的，”此刻正沿着废墟边缘行走的黛安娜，突然回头看向伊恩，“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想通这些事，而且连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
因为这太明显了。
伊恩耸耸肩，把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只说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北方的古城遗迹。”
“你这话说的——唉，算了，随便你吧。”黛安娜嘀咕着摇了摇头，在一栋残破建筑的墙边停了下来。这栋建筑只剩下一侧墙体，看起来就像沿着要塞墙搭建的简易围栏。
她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子，将墙边一块巨大的石板推向一旁，露出一道通往下方的临时阶梯——这正是地下水道的入口。
“下面没水，放心吧。”黛安娜一边走下阶梯，一边说道。弯腰前，她回头看向伊恩，补充道：“你们进来后，最好把入口盖好。”
“知道了。”伊恩随意应道。
露西娅立刻踏上阶梯，伊恩跟在最后。走下阶梯时，他伸手将那块倾斜的石板拉回原位，封住了上方的入口。空间瞬间陷入黑暗，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霉味。
就算没有水，下水道也还是让人不舒服。
伊恩咂了咂嘴，适应了狭窄的环境后转过身。这条通道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高度也很低，他必须微微弯腰才能行走——显然是按照矮人的体型建造的。
虽然没水是万幸，但这里的氛围依旧诡异，仿佛随时可能有怪物突然窜出来。
“盯着前面人的背影走，这里岔路很多。”黛安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回音。
看着低头前行的露西娅，伊恩轻声说道：“看来我们得走一阵子了。”
这也合情合理——只靠这点深度，根本无法避开恶魔或怪物的探查。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普通人产生幽闭恐惧：黑暗、狭窄的通道、污浊的空气，还有前方不断回响的脚步声。黛安娜一如既往，毫不犹豫地在前方带路。
他们穿过好几个急转弯，走过数不清的岔路口，可她从未有过片刻犹豫。即便方向感不错的伊恩，没多久也彻底晕了方向。
简直就是座地下迷宫。
或许从一开始，这里就被设计成这样——要是不知道通往地下遗迹的准确路线，只会在下水道里原地打转。
不过，黛安娜还是稳稳地带领他们向地下深处走去。没过多久，通道的顶部和墙壁、地面一样，变得完全封闭。
“这条通道看起来不适合大规模通行，平时使用起来肯定很不方便吧？”露西娅喃喃道。虽然她的行动比其他人灵活些，但狭窄的空间依旧让人窒息。
“入口应该不止这一个。”伊恩替黛安娜回答道，“我们是外来者，他们很可能故意带我们走最复杂、最难走的路线。”
前方传来黛安娜的一声叹息：“看来我再嘴硬也没意义了。好吧，你说得对。不过这确实是常用路线之一——像我这样经常外出的‘猫头鹰’，都更喜欢走这种最安全的路线，哪怕它最绕。”
“猫头鹰？”
倒是个贴切的代号。
伊恩在心里嘀咕着，这时露西娅的声音接了上来：“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种遗迹的？就算有地图，要定位也不容易吧？”
“我听说这是矮人发现的。他们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黛安娜开口说道，或许是觉得既然伊恩已经猜透了大半，再隐瞒也没意义，又或许只是想稍微炫耀一下。
“传说他们的祖先为了躲避巨龙和巨人的压迫，逃到了一座地下乐园。据说当时有一条巨龙同情他们的遭遇，把自己同族留下的废弃巢穴让给了他们。”
“巨龙！”露西娅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分。
伊恩的脑海中，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一闪而过。
“这故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尤其是说巨龙会出手拯救那些又丑又多毛的矮人。”黛安娜低声嗤笑一声，转过一个拐角后补充道，“不过不管怎么说，矮人似乎早就知道这片传说中的遗迹在这里了。只是因为上面建了城市，下水道里又污秽不堪，他们一直没敢进来探索。”
“就算发现了，他们一开始也未必会公开分享吧？”伊恩随口说道。
黛安娜慢悠悠地回应：“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们总不至于全是傻子。”
就在这时，她原本带着回音的声音突然变了。紧接着，伊恩左右两侧的墙壁骤然变宽。尽管顶部依旧很低，但他们已经走进了一个狭长的地下大厅。
“如果他们像鼹鼠一样只躲在自己的地盘里，早就饿死了。”黛安娜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补充道。
大厅里看不到任何光源，却明亮得足以让人清晰分辨周围的环境。
是魔法回路。
伊恩感知到一丝微弱的魔法流动——若不是他直觉敏锐，恐怕根本察觉不到。
“难道所有的基地都是建立在矮人遗迹上的吗？”露西娅轻声问道。
穿过大厅时，黛安娜耸耸肩：“也不全是。有些是其他地下遗迹或法师塔改造的。我还听说有个地方，一群法师把整座城市都埋到了地下，不过我自己没见过。”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厅对面墙壁处，那里有另一组通往更深处的阶梯。
看来他们不会共享各个基地的位置，伊恩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心想。
这也合理——要是所有人都知道彼此的位置，一旦某个基地沦陷，其他基地也会陷入极大的危险。这些位置很可能只对少数人公开。
咚——咚——
长长的直梯两侧墙壁和顶部，都刻满了魔法回路。虽然已经没有魔力残留，但那些痕迹用肉眼就能清晰看到。
“这些会是什么魔法呢？”露西娅用手抚摸着墙壁，喃喃道。
黛安娜挺直身子走下阶梯，再次耸耸肩：“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希望永远不用知道。”
直梯刚走到底，就迎来一个急转弯。
露西娅困惑地歪了歪头——阶梯尽头，挡着一面密不透风的深色砖墙，砖块砌得严丝合缝。
“我给信号后，你们再往前走。”黛安娜吩咐道。
她蹲下身子，用力推动墙角下方的一块砖块。
咔嗒，咔哒。
机械启动的声音响起，砖块向内凹陷。
咔哒，轰隆……
一阵低沉的轰鸣后，黛安娜腰部高度的一排砖块缓缓滑开，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猫头鹰回来了。”黛安娜最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补充道，“还带了两只‘雏鸟’。”
伊恩和露西娅此时已经走到了阶梯底部，在狭窄的空间里并肩站着。伊恩能感觉到，缝隙那头有人正在打量自己。
轰隆，轰隆……
墙壁再次传来砖块移动的声音。砖块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拱形入口。整个通道成型还不到一分钟。
这看起来就像给大型犬用的狗洞。
黛安娜微微弯腰：“进来后，并排站好，双手放在脖子后面。”
说完，她率先穿过入口。伊恩与露西娅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跟了进去。
伊恩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留着浓密红色编织胡须的中年矮人——胡须中间那缕长得几乎垂到胸口。虽然他在矮人里算清瘦的，但体格依旧结实。他穿着一件材质不明的深色粗皮甲，手里握着一根类似短矛的长杆武器。
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矮人，留着蓬乱的黑色胡须，穿着同样的衣服。
看来是双人巡逻队，伊恩在两人锐利的目光下站直身体，心里想着。
露西娅也跟着走了进来，伊恩按照黛安娜之前的吩咐，双手交叠放在脖子后面。
这个长方形石室和之前的空间截然不同——不同于之前的通道，这里似乎是直接在岩石中开凿出来的。
红胡子矮人拉了一下墙上伸出的一个把手。
咔啷，轰隆……
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砖块重新滑回原位，入口再次被封死。
尽管门关上了，石室里却没有变暗。空气里虽然还带着淡淡的霉味，但呼吸起来很顺畅，甚至有种宜人的暖意。
“你们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门一关上，黛安娜就开口说道——她肯定注意到了那两个矮人盯着伊恩的目光，“先忍着，回头再说。”
“检查是守卫的职责，尖耳朵。”红胡子矮人粗声粗气地反驳道。
伊恩的眉头微微一挑。当着精灵的面叫“尖耳朵”？按理说，不管精灵和矮人平时相处得如何，这种话都足以引发一场争斗。
“现在不是时候，你这矮冬瓜。”黛安娜皱着眉回答，语气却没什么波澜。
“你说什么不是时——”
“他们是墙外人，是外来者。”黛安娜打断他，“先去汇报。有问题回头再问。”
两个矮人对视一眼，眼睛先睁大，随后又眯了起来，露出好奇的神色。虽然他们没有阻拦伊恩和露西娅，但看着两人离开时，眼神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
“你跟他们关系好像不错。”伊恩走向通道时，双手依旧放在脖子后面，开口说道。
已经走进通道的黛安娜，低声回应：“谁愿意听这种侮辱人的话。”
“我还担心会打起来呢。”露西娅补充道。
黛安娜轻嗤一声：“要是这点事就能引发争斗，这里的人早就死光了。”
通道陡峭地向下弯曲，通往更深的地下。每走一步，空气就更暖和一分，周围也渐渐亮了起来。
伊恩观察着墙壁和天花板上雕刻的纹路，最终注意到天花板上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
“承蒙伟大仁慈的……赐予我们……全体矮人……感恩……”
他辨认出零星能看懂的词句，看起来像是一首赞颂巨龙的祷文。这时，黛安娜挺直身子加快了脚步，显然通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卢恩特在上，这景象也太壮观了。”露西娅惊叹地喃喃道。
伊恩也走出了通道，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的嘴角也微微张开，露出一丝惊讶。
一座巨大的椭圆形洞窟在他们面前展开，规模庞大得令人震撼。洞窟岩壁的一侧，一座错落有致的地下城市如同宽阔的阶梯般向上延伸，层层叠叠。
下一秒，伊恩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放下放在脖子后面的手，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
唰……
平时隐藏着、只隐约可见的咒文回路，此刻竟发出柔和的微光，与一股温和的魔法能量产生了共鸣。
